茫茫塵煙拖過路上, 風吹過去後，一座高大的城門橫在眼前。

長孫信打馬領先，帶著隊伍走到這裡, 擺兩下手，示意眾人停了下來。

神容挑開車簾往外看。

長孫信從馬背上下來，轉頭看，兄妹二人對視, 他臉上神有些凝重。

檀州周均府外的那番談話言猶在耳, 他此時明白了神容連日來神思不在的罪魁禍首, 著實談不上輕鬆。

“我該返回了, ”他指了指眼前城頭“已到河東地界了。”

神容搭著紫瑞的手下來, 走到他麵前“嗯, 說好的隻送過檀州，你已送出很遠了。”

“我還不是不放心你。”他低低說。

神容沒說話, 多說無益。

裴雍也從馬上下來，見長孫信神不愉，走到二人旁“表哥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阿容。”

長孫信也不好跟他說什麼，隻隨口應了一聲“好”，又看了眼神容。

裴雍也看了看神容，那日在周均府上的反應一直沒人提過，隻當沒發生過。

他便也隻放在心裡, 故作無事地往眼前城門看去, 忽覺奇怪“城門怎麼不開？”

朗朗白日，城門竟然是關著的。

神容往上看, 上方守軍當中一道影晃過，接著下方城門緩緩開了。

那道影從城門打馬出來, 年姿，著甲冑，直奔到跟前才停，躍下馬喚“嫂……”

話音及時止住，他看了眼長孫信和裴雍，默默抱拳見禮。

是山昭。

神容方纔看到他影就認出來了，這裡便是之前回京時經過的那座城，沒想到今日恰好是他親自在城上。

長孫信是認得山昭的，臉不大好，尤其是這時候見到，甚至還抬手按了按額角。

裴雍雖未見過他，但聽那一聲戛然而止的稱呼，也猜出是誰了，皺眉不語。

山昭眼睛早已在他們隊伍裡轉過一遍，沒看到大哥影，有些失，看著神容問“你們這是要過城？”

神容一眼旁不語的二人，點頭“為何城門關著？”

山昭道“附近城中有兩個落罪的員糾集了家丁府兵鬧事，已傷了多人，沿途各城落門抓捕，如你們這般的貴胄隊伍最好不要此時過，免波及。”

裴雍眉皺得更“此言何意，我們現在不能走了？”

山昭道“最好不要此時走，這等小打小鬧不消一兩日就能平息，屆時再走不遲，我這裡有山家軍守衛，可護各位無恙。”

“山家軍……”裴雍低低唸叨，看向神容。

長孫信看山昭隻是看著神容說的，那意思好似是因為有神容在，才破例讓山家軍護他們的模樣。

他無奈低嘆一聲，卻見城裡打馬出來了另一人，不一愣“你也在？”

打馬來的是山英，穿著胡戎裝，馬配劍，不細看還以為是個男子。

到了跟前，掃一眼三人“這麼巧？”說著一張，就要開口喚堂嫂，卻被長孫信及時豎起的一隻手打住。

他一個習慣端著風範的翩翩公子都快朝瞪眼了。

山英見到，隻好忍住了，下馬過來，扶住神容的手臂“山昭說的我已聽見，你們便在城中稍作等待，我剛率人從附近城裡過來，那點子很快就能平了。”

山昭見他們不開口，隻好看著神容道“若諸位不願，返回去等一兩日也可，隻要你們安全。”

打他地界過，他不可能視嫂嫂安危不顧，一點小也不可冒險。

裴雍道“我們隻想速速回京，不想返回。”

長孫信看神容一眼，沒看出有什麼神，手抵在鼻下輕咳一聲“你定吧。”

裴雍也看過來。

神容靜靜站了一瞬，率先往城門走“那便在這裡待著好了。”

裴雍愣一下纔跟上去。

山昭立即朝上方揮了揮手，城上下來一隊山家軍，分兩列在門側，護他們城。

山英要跟上去時見長孫信在後麵一手牽著馬，好似有些猶豫一般，奇怪道“你不城？”

長孫信看看，又看看往前走神容，思來想去，還是改了主意“我自是要等阿容走了再走。”

說完牽著馬跟了過去。

山英看著他走遠，回頭悄悄問山昭“可有見到大堂哥？”

山昭搖頭，低聲道“我也以為能見到，這回卻沒見他影。”

他說著又往前看神容的背影“我瞧著嫂嫂這次來也與上次不同，臉上一笑容也沒有。”

……

一行人馬快馬加鞭，陣陣馬蹄奔過河水，沾著山林間的塵泥枯葉，踏過顛簸不平的荒道捷徑，以最快的速度，橫抄向河東地界。

遠遠能看見城下時，眾人勒馬。

胡十一著氣道“頭兒，城門關著啊。”

山宗一馬當先，遠遠看著那道城門，心沉了下去，隻有膛還因急趕而起伏。

“他們怕是已經過去了。”胡十一小心看他一眼。

這一路簡直是穿山越嶺過來的，出幽州已很遠了。

以如今山裡的形，胡十一知道他本不能走遠，不過是出僅有的一點空隙趕來，到現在都沒合過眼。

不想還是慢了一步。

再往前追，怕是不行了。

山宗扯韁打馬往前，迎著風，黑翻掀，始終麵朝著城門，不發一言。

城中守軍住所。山昭著人安排了幾位來客的住，便要率人去平。

匆匆出去時，在廊上撞見堂姊山英迎麵而來，正朝他招手。

山英此番是從趕來與他協調應對那點的，此時回來換他崗守城，由他去後方平。

所以山昭一見狀便以為是關於平的事，快步走過去怎麼了？”

山英攏手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山昭聞言臉上便有了笑“真的？大……”

山英噓一聲“別說出去，在城頭上就能看到。你該做什麼做什麼，我去找堂嫂。”

山昭點頭，想起自己還有事在，有些憾地嘆口氣，繼續往外去了。

神容就在當初住過的那間閣樓裡。

長孫信剛剛送進去，走出閣樓，便聽見迎麵而來的一聲喚“舅哥。”

他抬頭，毫不意外地看著走來的英姿颯爽的子，皺眉道“你怎麼又給忘了？”

山英走到他麵前“是了，我總記不住。”說著看他一眼，“那我該喚你什麼？”

長孫信理一理袖，負手後“我字星離，直呼即可。”

山英道“隻怕這麼會讓你覺得我山家人不夠禮敬。”

長孫信沒好氣道“或者你也可以尊稱我一聲長孫侍郎，便夠禮敬了。”

山英想一下“那還是喚星離好了。”抱拳，“我守城剛歸，去裡麵看看神容。”

長孫信這回沒聽再喚“堂嫂”，才沒說什麼，等進去了，忽又覺得直呼自己的字有點親近，不自在地清了清嗓，轉走了。

神容正坐在桌邊，聽著紫瑞報那點的由來――

“東來去打聽了，據說聖人又了先帝的老臣，這裡鬧事的是他手底下被一併牽連出來的兩個地方，有山家軍在，眼看著就要平息了。”

神容嗯一聲，難怪山家重視，派山英來協助山昭，原來是新君的事。

聽起來不是什麼大事，想，那應該很快就能繼續上路了。

“出去吧。”

紫瑞本是想說這些分個心，卻見主仍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隻好退了出去。

室安靜了沒多久，門就被敲響了，山英的聲音響在外麵“是我。”

神容看一眼房門，起走過去，拉開門。

山英綁著男子發髻的臉轉過來，開門見山“我有個地方，想請你隨我去一趟。”

天將暮，晚霞盡斂。

因為附近城中那點，這座城中的百姓早早閉戶。

大街安寧，隻有兩匹快馬奔過，留下一串馬蹄聲。

直至城門邊，齊齊停住。

一隊山家軍早得到吩咐，緩緩將城門半開。

神容坐在馬背上，上披著件薄綢披風，揭去頭上兜帽，看一眼旁“來這裡做什麼？”

山英穩著自己的馬，朝城門外一指“你為何不自己去看看。”

神容轉頭看出去，輕輕一夾馬腹，緩緩穿過城門。

暮四合，城外一片寂靜。

灰藍的天，雲往下墜，風自南往北吹去。

神容的目也隨風而去，忽然看見風裡馬上的男人，在暮裡背直，如真似幻。

怔了怔，下了馬背，往那裡走了兩步，心想是自己看錯了？

下一瞬，那道影忽然了，策馬直往而來。

他的後，出一隊軍所兵馬。

隆隆馬蹄聲到了麵前，神容仰著頭，清楚地看到他的臉，才發現是真的。

山宗從馬上下來，一步一步走到跟前。

“看來不用我穿過河東去追了。”他聲音有些喑啞。

神容怔忪地看著他“你是來追我的？”

他笑了，角卻扯了又抿起“沒錯，我便是這般用兵馬以權謀私，誰我是個壞種。”

神容一時眼裡隻有他的臉，語氣輕飄飄的“追來做什麼？”

山宗額前散了一縷碎發，遮著疲憊的雙眼，隻換了完好的胡服，就趕來了麵前。

他聲低下去“追來的不是什麼山家大郎君，隻是如今的幽州團練使，或許什麼也做不了。”

神容說不出話，盯著他領，他的頸邊似有汗水，大約是趕來得太快了。

抬起頭，目裡，山宗的眼著，似已泛紅，角卻提了起來，出了笑，許久才鬆開牙關，頭了，聲更喑啞“我說過全看你，如今追來，大概是心還未死。你何時給我一個確切的答復，或可我徹底死心。”

神容愕然地看著他泛紅的眼，見過他的張揚，沒見過他這樣的眼，縱然此刻他也在笑。

“你隻為了這個？”

匆匆趕來，隻是為了讓給他一個確切的答復。

“我還能要什麼？”他笑著反問，似還是以往那個山宗。

隻能這樣，他不能跪下來求，如果要讓他死心，就徹底一些。

“你我之間，隻有你能如此輕巧的揭過。”他啞著聲說。神容手指著披風擺，被風吹得沒有了思緒。

山宗沒等到的回答，邊的笑反而更深了，隻有眼裡沒有笑“說不出口便遞個訊息，反正我永在幽州。”

他霍然翻上了馬，一手抓著韁繩“放心，今日的事此生都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天暗下時，神容眼裡隻剩下他遠去的影，策馬極快。

他的兵馬立即跟上，似乎早已沒有時間。

他就如同一道幻影，在隙裡來，又回去。

他定有過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