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勝居里陛下慷慨陳詞的好戲方解算是錯過了，而陛下也沒有注意到這個昏迷之後被卓布迅速送回去的年邊軍。看著陛下和那些邊軍們談甚歡，似乎連侯文極都暫時忘了那個讓他眼前一亮的人。可沒人知道，他就在看著陛下與那些邊軍喝酒的時候將心中早就定好了的計劃推翻。

不得不推翻。

因爲陛下突然來了客勝居，有些事他知道瞞不住了。

馬車在青石板鋪的平坦大街上緩緩前行，平穩且舒適。

躺在馬車裡的年似乎是睡著了，只是皺的雙眉在宣告著他忍著多麼劇烈的痛苦。卓布低頭看著方解，似乎無法理解這個年的詭異。當初在那片山林裡初見方解的時候，方解全一百二十八氣只開了兩，而剛纔他把脈的時候驟然發現，這個年裡的氣竟然開了七。

雖然開七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也算不得什麼，但對於方解，這簡直是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卓布皺眉沉思，卻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以爲方解或許是和左前衛大將軍羅耀屬於一個類型的人，不靠氣海氣修行。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了，羅耀在當年那場變故中被人擊碎了氣海，卻大難不死，純粹修煉魄達到九品上的至強地步。這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甚至連演武院的周院長，清樂山的蕭真人也無法合理解釋羅耀爲什麼會不死且還能爲天下間至強之一。

而方解的質，似乎比羅耀還要詭異。

周院長曾經推測過，羅耀不是真的單純練。他在被擊碎氣海之前修爲就已經超越八品，勁雄渾。氣海破碎之後，勁沒有消失而是散四肢百骸，而羅耀或許不知道如何得到了一種很特殊的修煉方式，能繼續使用散中的勁。

按照道理，人修行將勁存於氣海之，運用的時候，氣海里的勁再融進四肢百骸中。如果按照現代人的理解，可以將氣海理解爲發機，沒有了發機的汽車肯定無法運行。而羅耀後來修煉的方式，很有可能是一種所有人都不曾見識過的手段。周院長推測，他極有可能在氣海破碎之後，將他整個人化作一個更大的氣海，而不是一般修行者的丹田。

他丹田氣海破碎後，將自己的鑄更大的氣海。這樣一來，散四肢的勁就能繼續運行。

而正因爲以爲氣海，所以他比常人更強大。

當然，這只是周院長的推測，連他自己都笑說這是無稽之談，若當世真有人能以化氣海，那麼必將無敵於天下。

方解與羅耀的本不同之在於，方解本就沒有氣海。

雖然他全一百二十八氣開了七，可沒有氣海作爲儲存勁的基之地，這些氣開了又有什麼意義？簡單來理解，氣海可以看一片海，而那一百二十八氣則是和氣海相連的很多河流。需要運用勁的時候，勁從氣海而出涌進各氣之中。一個人若是沒有氣，那麼他氣海就算再龐大也無法發揮出修爲之力。而一個人若是沒有氣海……那他就不可能有力。

連吃飯喝水的力氣都沒有。

所以說方解和羅耀還不相同。

開了氣似乎也沒有一點實際意義，所以卓布越是去想腦子裡越。方解的本就存在著巨大的矛盾，沒有氣海，怎麼可能有氣？有了氣不通氣海，有什麼用？可他偏偏強壯的好像一頭獵豹，而且很明顯，他離開樊固這半年多來，似乎實力在悄然間攀升了不。

在樊固的時候，方解自嘲時候說過他甚至打不過隊正李敢當。李敢當不過是個勉強算作二品下的武者，可方解在來帝都的半路上就生生屠了一個四品的衙飛魚袍。雖然那是很大的運氣，可若是沒有一定的實力就算運氣來了只怕也把握不住。

看著方解，卓布忍不住微微搖頭嘆道：“難不，羅耀真如周院長推測的那樣，練的還是勁而不是。而你……纔是單純淬鍊軀的人？”

卓布不敢確定，但他知道方解自己肯定也不悉自己的，更沒用什麼修煉的法門，不然他不會這樣控制不住自己，以至於昏迷不醒。在客勝居里，這小子不自量力的強行破開畫地爲牢，若不是最後時刻卓布覺到了他的反抗之力而將畫地爲牢鬆開一些的話，說不得這個傢伙早就被畫地爲牢的反噬之力的筋脈寸斷了。

但即便如此，這個傢伙依然讓人刮目相看。

方解若是知道自己在神智有些迷之際強行衝破畫地爲牢的時候其實是卓布放了水，只怕會驚訝的無以復加。要控制住整個客勝居里的人已經是極難的一件事，而如卓布這樣，還能做到分神單獨控制每一個人，這需要多麼逆天的神力？

天賦之可怕，可見一斑。

有時候一個人後天再如何努力，也比不過天賦這兩個字。

就在卓布有些發呆的時候，路邊一個賣小吃的攤位那邊，老瘸子看了路過的馬車一眼，角忍不住往上揚了揚。

卓布，別人說你早已出塵俗，在我看來……這天下沒有比你世更深的人了。撇開皇帝陛下，卻護送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回家……這世間能做出這事的府中人，只你一個啊。

他在心裡慨了一聲，然後夾起一塊送進裡，再灌一口西北燒，滋滋，樂淘淘。

……

……

方解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他睜開眼往四周看了看，眼神有些模糊，但聚集在自己邊的人他都認得出來。

沉傾扇，沐小腰，大犬，麒麟。

四個人都在。

除了他們四個之外，還有一個人面帶關切的看著他。方解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纔看出來，原來是已經有些日子沒見的崔略商。

“醒了醒了！”

大犬看到方解睜開眼，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牽扯到了上的傷勢，疼的他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只是他眸子裡的笑意，還是那麼濃。

沐小腰坐在方解邊，扶著他坐直了子餵給他幾口水。

“怎麼會又昏迷？”

問。

方解搖頭笑了笑道：“在客勝居里出了些事，或是我自己不甘心強行運力有些過火了吧。要知道滿屋子的高手沒一個能彈的，只有我極其牛-的邁上了二層樓啊。”

上的疼痛已經減輕了不，可方解一，額頭上還是立刻冒出來一層汗水。小腹裡如同被什麼東西絞一般的覺消失不見，但沒有一不疼的。不僅僅是臟有被牽拉的痛，全上下的都在疼。

這種覺，就好像從來沒有鍛鍊過的人一口氣跑了十公里然後又咬著牙做了幾十個俯臥撐似的。

“方解，你沒事吧？”

崔略商湊過來關切的問了一句後有些歉然的說道：“到了帝都之後，就只顧按著父親給我的名單逐個去拜訪，今日去這家明日到那家，後來再想尋你，卻又不知道你去了何，還是到紅袖招去問，才知道你租下了這裡。”

“沒事”

方解笑了笑道：“你去拜訪那些世纔是正事，咱們之間的不必在意這些。”

“後天就要考試了，你……”

崔略商擔憂的看著方解問道：“能去嗎？”

“自然能！”

方解道：“辛辛苦苦到了帝都，若是因爲這些許小傷就放棄考試，那豈不是前功盡棄？莫說現在已經好了，便是不好，爬也要爬去考場的。”

崔略商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其實我這次來，是因爲這個。”

他從懷裡掏出薄薄的一摞紙張遞給方解說道：“我前兩日拜訪一位世長輩的時候，聽說今年演武院考試文科，算科，樂科的考題泄了出來，是從一位參與擬訂考題的大人手裡出來的，沒有些手段可不好搞到，即便託了關係，我還是足足花了一千兩銀子！”

崔略商道：“我買了一份，連夜又抄了一份就急著給你送來了。”

方解心裡一暖，可還是忍不住搖頭道：“崔兄，怕是你被騙了……能參加擬訂演武院考試試題的大人，會因爲區區兩千一銀子而犯這殺頭大罪？而且，我說句有些不敬的話，連你都能買到，那這長安城裡有多人能買到？若說是那位大人貪的是許多人買而累計起來的大筆銀兩，那他難道不怕這件事泄出去？知道的人越多……危險就越大啊。”

“啊？”

崔略商一怔，下意識看了看手裡的考題喃喃道：“難道這是假的？”

方解微微搖頭道：“不知真假，但我勸你一句，這一千兩銀子扔了就算扔了，這件事你切不可對旁人再說。這份考題，你也不要再用了。如果是假的，你看不看都沒有用。若是泄出來的真題……我擔心的是帝都要出大風波。”

崔略商有些發傻，不知道該不該信方解的話。

“可，看看還是沒壞的吧，萬一要是真題呢？”

“還是那句話，即便是真題，也是禍非福。”

……

……

暢春園

穹廬

皇帝楊易眼神有些寒冷的在侯文極臉掃過，卻沒有說話。他託著手裡的粥碗，一邊喝心熬製了很久的金棗蓮子粥，一邊翻看著桌案上的奏摺。看向侯文極那一眼，像是無心，又像是極有深意。

“主子……”

侯文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深深俯首道：“臣有罪。”

皇帝把粥碗放下，拿起手帕了語氣平淡的說道：“滿朝文武，只有你稱呼爲朕主子。朕也一直把你當最可以信任的家裡奴才，而不是外人。你說你有罪，那好……你說說，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朕這個主子的事？”

“臣私下裡見了羅文。”

“朕又不是不許百私下裡有，見一見，吃些酒，無妨。”

“臣……手裡有一份口供。”

侯文極從袖口裡將羅二郎的那份口供掏出來，雙手舉國頭頂。蘇不畏看了皇帝一眼，然後快步走過來將那份口供接了過去。

皇帝拿在手裡卻沒有看，隨意丟在一邊說道：“你來說”

“這份口供是那日試圖殺死方解的罪犯招認的，臣本以爲是那人胡攀咬。因爲牽扯到了左前衛大將軍羅耀，臣也不敢輕易相信，所以今日在客勝居里約了那羅文見面，本打算是試探一下，藉著恭喜他獲得演武院頭名的機會探探背後藏著的東西。這是臣罪責其一……第二，是臣就在客勝居，卻沒有阻止江南王家那個無知小輩和邊軍之間的矛盾。”

“哦？”

皇帝坐在土炕上俯下子，看著侯文極一字一句的說道：“其一，不算什麼罪過。其二，其心當誅！”

這一句其心當誅，嚇得侯文極的子猛的一。

“別以爲朕不明白你什麼心思！”

皇帝從土炕上下來，負手圍著跪在地上的侯文極走了一圈：“你是不得時常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子，這樣大侍衛就不會閒著對不對？尤其是在帝都裡，若是總太平無事，大侍衛，衙，就顯得無所事事，讓人覺著沒了存在對不對？你是想讓朕時不時就誇讚你幾句，侯文極，你最近幹得不錯啊！對不對？”

“臣……知罪！”

皇帝冷哼了一聲道：“你知道朕最氣的是什麼？不是你著一份欺君罔上的口供不報，不是你縱容那個王家的小子作惡，而是你和羅蔚然之間竟然也開始互相不信任了！朕把大侍衛和衙給你們兩個，是要看你們勾心鬥角的嗎！”

這一問，如驚雷耳。

侯文極跪伏在地，不敢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