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穆休倫用他此生最快的速度，從位於京城西山的穆家老宅， 一腳油門殺到了城北的馬場。

他也說不清他究竟是想做什麼——總不能說， 他是想親眼看看他的「前友」是怎麼騎「現友」的吧？

可他還是去了，心格外複雜。

他這個花花公子當得可真名不副實， 不論是前友還是現友，居然都是打引號的。

在路上， 他特地出時間給書打了個電話。

彼時，書原正窩在電腦前推塔， 哪想到塔還沒推倒， 他就被老闆一個電話推倒了。

穆休倫森森問他：「高嶺，你能不能管好你的？！」

高書立即屈：「老闆，我很有職業守的！公司的商業機進到我的肚子裡就絕對不會吐出來，放在革命時代我也能登上小學語文課本了！」

「你沒說？你沒說為什麼蘇瑾會知道Linda Hu是我朋友？」

「……」高書機靈的很， 立即把前因後果想清楚了， 他一拍大， 「哎呀媽呀原來今天借馬拍封面的人是！」

他趕忙把事經過和盤托出，發誓自己絕對不是私下傳老闆八卦。

高書表忠心：「穆總， 我現在就去馬場！」

穆休倫沒好氣地問：「你來馬場做什麼， 拍攝已經開始， Linda Hu同『一見如故』， 你去了也就能看個馬尾。」

「正房夫人和偏房太太同姐妹，不爭不搶， 這種豪門三角設定連印度都拍不出來， 我當然要去現場親眼見證啦。」

「……」穆休倫問， 「你是不是嫌公司福利太好，工資太高，工作太，假期太長了？」

高書的家距離馬場很近，當穆休倫的豪車踏著煙塵衝進馬場時，書的小特斯拉也跟在他屁後面開進了大門。

馬場占地面積將近一百畝，以現在的地價來看是一個很不得了的數字。

一進大門，映眼簾的便是跑馬用的專業賽道，幾匹訓的馬兒正在這裡練。穆休倫喜歡馬，平日來時都要在這裡停一停，同騎手們聊聊天、說說話。可今天他無暇他顧，目不斜視地順著石子路向著後方的草場駛去。

草場西邊的空地上，架起了一個臨時的工作棚，工作人員出出進進，看起來異常忙碌。

就在工作棚的一隅，有一個開放式的化妝間。落地鏡子前，的孩背對著眾人，正靜靜觀著鏡中的倒影。

現在正是晚夏與初秋接之際，郊區的氣溫比室低了好幾度。其他工作人員都穿著長長袖，唯有，上只有幾片窄窄的遮擋住關鍵部位，可卻沒有因為畏懼寒冷而一團，依舊站的筆直，舒展，拔。

三四名工作人員圍在邊，正在小心地為整理儀錶，有人在給的長髮裡編進鮮花，有人跪坐在地上，為護理指甲。

被眾人環繞著，就像是群星拱衛著太。

穆休倫並沒有發覺，他的呼吸聲不由自主地放輕了。矗立在鏡前的倩影仿佛帶著魔力，他膛那個跳的忽然輕了一分，仿佛被一隻巨大的磁鐵牽引著，吸向了的方向。

這種意神迷地狀態持續了多久？

可能是五秒，可能是十秒，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走進了工作棚，距離蘇瑾僅僅有一步之遙。

蘇紀時率先從鏡中看到了他的影。

抬起手臂，懶懶打了聲招呼：「穆先生怎麼來了？」

穆休倫想，我怎麼來了？我是來興師問罪的，你怎麼能不經過我允許就騎我的馬，誰給了你恃靚行兇的底氣？然而他的卻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我來參觀拍攝現場有什麼問題嗎？就算要清場，我是馬的主人，我是不會走的。」

高書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他臉紅紅地盯著蘇紀時上的比基尼，也跟著說：「我是馬的主人的書！就算要清場，我也是不會走的！」

穆休倫：「……」

……

雜志社派過來的工作人員足有二十多人，多他們兩人不多、他們兩人不，方解人搬來一把椅子，請穆休倫坐在場外觀賞。

穆休倫把視線投向了寬闊的草場，Linda Hu的黑鬢與鮮亮的花朵編在一起，地垂在頸旁。與人類不同，馬兒的瞳孔是橫長形的，若是湊近了看，像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峽谷。而現在，它就在用那雙峽谷般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將要和它共同拍攝雜志的人類孩。

通常來講，一匹賽馬的馬主、騎師、馬倌三者並不相同，Linda Hu有過三任馬主、五位騎師，照顧它的馬倌更是數不勝數，它早已習慣了人類的親近，但是眼前的孩卻讓它到有些許的不同。

馬兒是分辨不出來人類的醜的，但是它能嗅到上的花香，到釋放的善意。

孩抬起手，輕輕在它的側臉上，然後順著它的革慢慢下，手指勾起，撓了撓它的下。

Linda Hu看著近在咫尺的人類孩，長而濃的睫扇了扇，忽然出乎意料地做了一個作——只見它順地垂下頭，下輕輕近脖頸，從側面看去，它整個脊背都呈現放鬆而自然的狀態。

看到這一幕，馬場場主小聲驚呼：「它居然主銜了！」

「銜」（on the bit），就是馬兒「接銜鐵」。銜鐵指的是馬中的牽引鐵，騎手手中的韁繩連接著這塊銜鐵，騎手通過拽引韁繩，把指令傳達給馬兒。

有些馬格傲氣，並不接陌生騎手的驅使。不論騎手怎麼拽韁繩，馬兒都會「避銜」，也就是通過扭頭、抬頭的作，與騎士手中的韁繩對抗，不服從命令。

穆休倫從上一任馬主手裡買下Linda Hu後，把它從溫暖的澳門包機運回了京城。Linda Hu不喜歡氣候乾燥、四季分明的新住，剛開始沒耍脾氣。只要穆休倫一騎到它背上，它就使盡全力氣避銜，還是最近才漸漸變得聽話起來——哪想到，這個脾氣傲的「現友」，居然主在他「前友」面前銜了！

穆休倫：「……」

後，心的高書打開手機，點開音樂app，為他點播了一首歌曲：「……『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他卻始終沒有姓名』……」

穆休倫冷聲道：「高嶺，我現在發現，你不是嫌假期太長，是嫌命太長。」

高書趕快把手機關上了。

……

蘇紀時翻上馬，作乾淨又俐落。海藻般的長髮披散在上，遮住了大片春，唯有四肢、腰腹袒在鏡頭之下。驅使著馬兒，先在寬闊的場裡奔跑撒歡，培養默契，然後又向著鏡頭的方向慢步走來。

慢步和快步是盛裝舞步裡最基礎的作，但是要做得標準、做得漂亮可不容易。鏡頭裡，Linda Hu踏著輕巧的步子，四肢流地，每一步都像是提前計畫好了一樣，步距等長。提步時，它前折出一個漂亮的勾，在鏡頭下，盡顯優雅。

攝影師被這一人一馬激發出了無限靈，快門聲連綿不絕，一下接著一下。

負責這次拍攝的攝影師在業很有名氣，之前也和蘇瑾有過數次合作。當他得知這次的拍攝主題後，他替蘇瑾了一把冷汗，認為以的格，肯定很難在鏡頭前放開。

哪想到，今天的蘇瑾居然給了他這麼大的驚喜！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在鏡頭前肆意散發著的魅力。過相機上那小小的視窗，他仿佛看到了一團明的火焰，向他席捲而來！

然而……這些照片雖，可距離原作的意境，實在太遠了。

那副名畫《馬背上的戈黛娃夫人》裡，戈黛娃夫人是的、斂的、謙遜的；蘇瑾太「放得開」，反而失了那一抹含蓄。

欄目主編也發現了問題所在，趕忙攔下蘇紀時，把攝影師的意見傳達給，讓儘量合原作，為讀者們呈現出那種聖潔又含蓄的麗。

蘇紀時：「……」

這可真是及到的知識盲區了。

蘇紀時沒有演技，想「演」出那種，是絕對不可能了；而又沒有辦法把自己代到一千年以前的人上，去會那時候的貞與道德觀念……騎著馬兒在鏡頭前走來走去，結果一次表現的比一次糟糕。

不是笑得太開、就是愁得太苦；的眼神不對，的眉不對，的角不對；臉上的五就沒有一個擺對了角度。

明明開局這麼順利，結果越拍越抓不到覺，剛開始工作人員還耐著子陪找覺，但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這種期待逐漸變了一種焦躁。

這個主題……蘇瑾真的能拍好嗎？

明明是自己選的主題，為什麼卻搞砸了，這就不自量力吧？

蘇紀時敏銳地覺察出了氣氛的變化。從小在學習上就一直拔尖，從沒都是年級的前三名；然而複雜的娛樂圈卻讓遭遇鐵盧，只要一牽扯到演技，就淪落為了不折不扣的差生。

一時間，氣氛有些冷凝。

然而就在這時候，在場外靜靜觀看許久的穆休倫忽然從椅子上站起，向著蘇紀時走了過去。

見到主人來了，Linda Hu用蹄子蹭了蹭腳下的小石塊，沒躲開，也沒有表現出多親昵。

穆休倫停在它面前，抬頭仰著它背上的孩。

穆休倫問：「蘇瑾，你的演技為什麼退步這麼多？」他特地立的影視投資公司，參了蘇瑾的每一部上映的作品，故而，他對蘇瑾的演技也有大概的瞭解。

蘇紀時端坐在馬背上，累得渾上下所有都在打。騎馬看著帥氣，其實是一項需要調全的運，的馬只是平平，在馬上拍了這麼久，勞累程度不亞於在野外暴走一天。

疲憊、再加上心沮喪，蘇紀時氣極反笑：「因為我不是蘇瑾，我是蘇瑾自小分別的雙胞胎姐姐，蘇瑾失蹤了，於是我就被方解綁到這裡來代替。」

穆休倫稱讚道：「這個理由聽上去蠻幽默。」

蘇紀時：「……」

穆休倫：「怎麼了？」

「沒事。」蘇紀時強打起神，「我拍了這麼多遍都拍不過，你朋友陪著我一直在這裡轉悠，你是不是心疼了？」

穆休倫聽到又提起『朋友』，頗有些尷尬。他想聲明它不是他朋友，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他只得說：「我是來教你演戲的。」

蘇紀時驚訝：「你會演戲？」

「嗯，我在家裡那群親戚面前，每天都需要演戲。」穆休倫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對著蘇紀時說出這番話，只能當自己一時鬼迷心竅了吧。

他輕咳一聲，繼續說：「我有一個小技巧可以教給你——當你不知道該怎麼表現想法，該如何做出相應的表時，你只要保持『面無表』就好了。」

「……？？？」

蘇紀時沒有辦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於是再接下來的拍攝中，蘇紀時放鬆臉上的每一塊，不做任何表，同時微微斂目，遮住眼神裡的華彩。與妹妹差別最大的便是眼神，堇青如水，而似火。

本以為這種投機取巧的作沒有辦法糊弄過攝影師毒辣的雙眼，哪想到卻迎來了一連串快門聲。

「Perfetto！」攝影師大著舌頭喊了一句不倫不類的義大利語，他立即竄到旁邊的電腦前，把即時導的相片展開到最大，著迷地觀賞著每一個細節，「蘇瑾，我從你上看到了文化的延續！！你在和一千年以前的靈魂在對話，你完地展現了的一切，又加了自己的見解！我在你上看到了的聖潔與，又看到了屬於你的弧！是的，你的是橙紅的，從的白裡出來……」

蘇紀時：「……？？？？」

穆休倫淡淡道：「相信我。的戲只會更多，他們會替喜歡的明星腦補出一萬字心理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