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回憶裡，沈摯的言行舉止，始終貫徹著儒雅斯文這四個字。

然而，就像外婆說的，人不可能沒脾氣。

可是沈摯從來沒有生氣的時候，哪怕是最年輕狂的時期，他也沒在學校裡跟人起過沖突，面對別人的挑釁，不過一笑置之。

這一刻又覺得，自己或許沒有真正瞭解過他這個人。

宋傾城想著沈摯說的這番話，抓住了其中的重點：“什麼民警停職？”

“你不知道？”沈摯的笑容淡下去，緩緩鬆開宋傾城的手腕，臉上表變得自嘲：“這就是權貴跟老百姓的差別，有錢有勢的，打個電話就可以討回公道，換做普通老百姓，只能打落牙齒和著往肚子裡咽，由著他們欺凌辱。”

宋傾城不想再聽下去：“權貴怎麼樣，老百姓又怎麼樣，你不是已經在往那條路上走？同樣的，我也是。所以往後大路朝天，大家各走一邊，是最好的結局。”

沈摯點頭：“對，我一直在努力往上走，在五年前你被警察帶走的那刻起，我就不允許自己繼續那樣庸碌無能的活著。”

宋傾城手裡的包帶，又聽見他說：“他們指控你藏毒，我去案發的酒吧，老闆不願意給我看監控，我想找當時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肯站出來作證，生怕惹上麻煩。”

沈摯說：“那種挫敗，讓我想起以前的壁，大四準備實習，我本來要留校當助教，卻被一個海歸臨時搶走名額，那海歸不過是個靠錢買文憑的二世祖，而我讓出名額的同時，還要笑著說沒事。”

出事的那個夏天，正是他讀大四的那年。

“大學那會兒，給喜歡的孩過生日，買給的禮，永遠在一百塊以，後來我攢下生活費，買了條手鍊送給，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好漂亮，而是這一定很貴吧。”

“……”宋傾城的眼角乾。

知道沈摯家裡況，所以從來不會向他索要昂貴的禮。

那時候，沈父沈母還沒評上教授，薪資雖然不算低，但家裡有個小兒子，各項支出增加，又置辦了一大面積的套房，每個月給沈摯的生活費不會太多。

十五歲，還沒有去陸家。

從南城到餘饒，來回車票要三百塊。

當時，兩個人剛確定關係，難免也像其他熱中的男孩孩。

沈摯每半個月都會回一趟餘饒，因爲是早，爲了避免家裡發現，他是住在外面的小賓館。

談，開銷大了，從大二開始，沈摯已經出來找兼職。

這也是無意間知道的。

過生日，他帶出去吃飯，就選普通的餐館，他要送禮，就拉著他往飾品店裡跑，然後抱個三四十塊的絨玩出來。

沈摯並不想過多回想往事，卻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十六歲，被我爸媽送去餘饒，餘饒在升學方面的政策比南城寬鬆，其實我知道，因爲他們要照顧剛出生的兒子，沒有更多力顧及到我。剛去餘饒，我心很沉鬱，即便上沒有說什麼，後來在那遇到你，我發現其實沒那麼糟糕。當時你還只到我的口，有什麼吃的，都要搬一些來我家，開始我覺得這個小丫頭怎麼那麼煩人，後來卻漸漸習慣你跟著我做作業的日子，你出去做客，我往你家門口路過了好幾回，連我都看出我在找你。”

“有一次我帶你去釣龍蝦，剛下過雨，沒看好你，你拿著釣竿跌倒在河邊，磕斷門牙，回家後跑到樓上嚎啕大哭，我卻忍不住笑出聲，你一連好幾天不理我，我放學回家，剛好看見你拖著大腳盆到院子裡洗澡，只穿著小短，那是我第一次落荒而逃。”

沈摯的語氣滿是緬懷：“你外婆一直把你當男孩養，十歲的孩，已經開始發育，後來有天，做作業做到一半，你突然把手放在口，跟我說脹脹的有些疼，我比你大那麼多，肯定知道生理方面的變化，卻還要哄騙你說是撞到了。那時候，同學開玩笑說你是我的小朋友，我沒有否認，再看學校裡其孩，好像都沒你蠢萌可。”

一陣微風吹過，也將他的聲音吹散其中：“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對你上心的，等我發現，已經很喜歡你，是真的非常喜歡，喜歡到我每晚都在想著以後跟你的生活。可是慢慢的，我發現生活其實很不容易，績再好又怎麼樣，沒錢沒勢，得了第一名不過被其他男生怪氣的嘲諷幾句，看到你抱著廉價的玩偶，爲了不讓我尷尬說很高興，我只覺得優等生三個字是世上最大的諷刺。”

提及過往，宋傾城口犯堵，往事如煙，卻不會真能像煙那樣消散無蹤。

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哪怕隨著時間遷移在變淡，痕跡依舊在。

那一年，躲在被窩裡給他發短信，滿懷的忐忑赧，何曾想過會有形同陌路的一天？

“那只是你的想法，我那時候沒覺得三四十塊的禮有什麼丟人的，也不覺得在四合院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宋傾城看向眼前的沈摯，只覺得他越來越陌生：“不要說你是爲了我才走到這一步，那是你自己的選擇，真要計較起來，我經歷了那麼多不幸，應該更加憤世嫉俗纔對。你現在過得不是很好麼，娶了個家境不錯的老婆，在親戚裡擡得起頭，事業上一帆風順，是父母引以爲傲的長子，領導眼中的有爲青年。”

“如果你當時跟我在一起，每天聽我嘮叨柴米油鹽的小事，請不起護工，每天下班你要跟我流在醫院照顧外婆，你和我不一樣，你想做人上人，這樣的日子肯定會把你瘋。”宋傾城彎起脣角：“還是……你現在得到了想要的，所以開始想追回以前丟掉的，爲了讓自己功的人生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可是我不會那樣輕賤自己，哪怕你有所謂的難言之，在我這裡，同樣的信任，我不會給同個人第二次。”

沈摯的視線落在的臉上：“如果鬱庭川無權無勢，你還願意跟著他麼？”

問完，他輕輕一笑：“我的出不如人，想得到一樣東西，要費更多的力氣才能功，指不定還會被人截胡，就像大學裡的助教工作，慢一步，連最的人都要失去。”

宋傾城道：“你最的是你自己，你眼裡只看得到錢和權，我沒資格指責你什麼，因爲我已經了跟你一樣的人，可是，我不會對自己的選擇出爾反爾。我從來沒在你面前說過後悔跟你在一起的話，不表示我真的一點都不後悔。”

說著，的眼眶不紅了紅：“很後悔在那個懵懂的年紀答應跟你在一起，其實連我都分不清，對你是男間的，還是僅僅依賴你給我的安全，跟你坐在院子裡，讓我有種能依靠到永遠的錯覺。但是人哪能一輩子靠別人，你給我上了很好的一課，那段時間，整個人的反應都變得很遲鈍，覺得自己跟這個社會格格不。”

“可是，再難再無助，我也沒有就此倒下去。”宋傾城沒有迴避沈摯的目，兩人對視著，繼續道：“不是因爲對你還有期待，你跟陸韻萱出國前，在機場給我打的那個電話，你只說了一句話，你讓我等你五年，其實我沒想過要等你，真的，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想法。顧衡出現了，他對我很好，嘗試著跟他來往，可是很快發現不合適，如果當時他家裡沒有意見，我肯定就會跟他在一起。從那個地方出來的那天起，我就沒辦法把擺在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沒辦法把當做人生的全部，但我會盡我可能對他好照顧他，這也是我唯一可以給他的。”

沈摯也紅了眼圈，宋傾城說的每個字每句話，就像硫酸腐蝕著他的心臟，明明疼痛難奈，卻偏偏不能發出任何的吶喊。

“說這麼多，沒有別的意思。”宋傾城輕聲開口：“我很快就要結婚，可能跟無關，結合是因爲孩子，不知道哪天就離婚了，但是我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這些年，讓我覺得累的，現在只想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沈摯道：“你說的沒錯，終其一生，我可能都達不到鬱庭川今天的社會地位，連顧衡那樣的，他的起點，也是我鬥幾年後的就，我不想要一眼就能到底的未來，只能比別人努力兩倍三倍甚至十倍，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始至終的只有你，或許很矯，卻是真話。”

宋傾城無話可說，只道：“你走吧，外婆不知道我們的事，以前既然沒有說，以後也不要告訴，我不想讓老人家再傷心一場。”

沈摯了頭，似乎說再多也無濟於事，離開前，又看向：“鬱庭川不適合你，不管是出自私心還是其它，恆遠在深圳的產業園出事故，燒死了五六個人，報上去的只有一個，那邊有經手的不肯答應瞞，就在恆遠高層忙著到疏通關係，這件事卻悄無聲息的下去了。”

“你知道爲什麼嗎？”沈摯問。

宋傾城沒有迴應。

“李家在那位置上剛好有人，事是昨天下的，顧衡的母親前天到醫院來鬧，我聽說，他是隨了母姓……”

宋傾城打斷他：“我不想管什麼顧家李家，我只知道，現在這樣好的。”

沈摯著，正午的，在背牆落下大片影，涼意襲來，一如平靜無常的表，是真的無於衷，還是故作逞強，一時竟讓他看不，放在袋裡的雙手用力攥，沒多久，他低聲說了句：“這邊冷，別再站著，出去吧。”

說完，自己率先離開，沒再管有沒有跟出來。

宋傾城往後，緩緩靠著牆壁，好一會兒，才平復下自己的緒。

……

宋傾城剛出醫院，還沒走到餐館，接到外婆的電話，讓不用再買午飯，回到病房，看到老趙正坐著跟外婆說話，牀頭櫃上擺著兩個保溫盒。

“怕外面餐館做的不營養，鞏阿姨做了些飯菜，我就給送過來。”

老趙笑著說。

“給您添麻煩了。”宋傾城道歉。

“不麻煩，這算我的分工作。”老趙笑了笑：“鬱總出差，我閒著也是閒著，而且這也是鬱總叮囑的。”

外婆聽了這話，沒有說話。

宋傾城莞爾，手去打開保溫盒，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問老趙：“趙師傅，鬱總他——”

“鬱總這會兒應該在飛機上。”

不等問完，老趙已經先開口：“大概下午兩點就能到深圳。”

宋傾城其實是想說，鬱庭川昨晚換下的服，被洗了曬在屋後的臺上，怕鞏阿姨沒看到，所以讓老趙帶個話回去。

老趙這麼一打岔，倒弄得時刻想追蹤鬱庭川的去向。

外婆說：“又去深圳了？”

老趙點點頭：“對，那邊還有點事沒有理好。”

“這麼忙，結了婚也不著家。”外婆說著，瞅了眼旁邊的宋傾城。

宋傾城對老趙微微一笑，邊把筷子遞給老人家邊說：“忙，是因爲要掙錢，您希我找個整天遊手好閒的男人？”

老趙看出老人家對鬱總不怎麼滿意，仔細想想，倒也理解的苦心，不過還是幫自家老闆說了句好話：“鬱總工作忙，以前經常忙的忘記吃飯，還因此胃出住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