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平煜藉故將林嬤嬤趕走後，順利接手人生中第一份伺候人的活。

原以爲自己定能比林嬤嬤做得妥帖，誰知因著一份張和生疏，餵了一晌下來，速度竟一點也不比林嬤嬤來得快。

期間，還因爲心猿意馬，幾度走神，險些在藥涼之前都未喂完。

所幸傅蘭芽極沉得住氣，知道他一番苦心，任他磨磨蹭蹭，並不催促他。

只是難得有機會跟平煜好好坐在一，吃藥時，忍不住擡眸悄悄打量他，見他雙眉斜飛鬢，鼻樑高，雙眸亮如皓星，當真耐看，上穿件霜袍子，布料和針腳都是上等，尋常裳鋪子輕易買不到，看得出，多半是西平侯府有手藝的繡娘所做。

其實這的裳，父親也曾穿過，卻因父親較黧黑，穿在上本並不打眼，而此刻穿在平煜上，卻覺得說不出的出衆。

仔細瞟一眼他領口的緻底紋，揣了一番西平侯府如今的景況，默了默，目上移，落在平煜的脣上。

過了這些時日，他下脣上的痂已落，一眼去，看不出半點痕跡，可一想到那晚的事，依然有些難爲，心一熱，臉頰出於本能偏了偏，因著這作，平煜手中的小勺失了準頭，不小心全撒到了邊。

所幸的是，藥碗裡的藥總算喂完了，撒出這幾滴也無所謂。

平煜卻覺得，哪怕就剩一滴藥未喂到傅蘭芽裡，對的病也有掛礙似的，懊惱了片刻，想起自己一回生二回，下次再喂傅蘭芽時斷不會如此了，臉又稍緩。

既喂完了藥，便從懷中掏出那包點心，推到傅蘭芽面前。

又趁傅蘭芽朝他看過來之前，不自在地偏過頭，看著窗外道：“裡頭有點心，看著還不差，剛纔已問過大夫，吃了不至於損傷脾胃，趁還未涼，便吃了吧。”

傅蘭芽剛剛纔生了一回平煜的服侍，正用帕子輕輕拭，見狀，驚訝地擡頭看向平煜，頃，想起上回那蒿子糕，紅著臉甜甜一笑，接到手中。

打開那包得厚厚的油紙包，見是兩塊桂花糖新慄糕，一塊只有半個蛋大小，做得尤爲巧，且一打開紙包，便聞撲面而來桂花香味。

用帕子包起其中一塊放口中，只覺糕糯卻不粘牙，香甜卻不膩人，加之隨著咀嚼，桂花香在口中慢慢溢開，當真齒頰留香。

素吃點心，卻因從小到大見過無數佳饌，口味不可謂不挑剔，此時卻不得不承認，這點心味道當真算得上佳。

在心底滿足地輕嘆一聲，一擡眼，卻見平煜不知何時已轉過頭著自己，目裡除了一份專注，竟還有些繾綣意味，心中一暖，將剩下那塊也高高興興吃完，笑道：“病了這些時日，許久未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平煜鎮定地輕咳一聲，心中卻想，明日還會在嶽州城滯留一日，既喜歡吃，大不了明日再去買些便是了，這麼想著，便道：“你這兩日好生休憩，後日我們便要出發前往金陵了。”

傅蘭芽難得見他流出留下來跟自己好好說話的意思，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林之誠這幾日是不是吐了很多東西？他有沒有說過那塊坦兒珠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說出這話很坦然，平煜心中卻掠過一抹擔憂，這幾日他爲著不想惹傷心的緣故，一直有意避免在面前談及此事，沒料到此事竟主提起林之誠。

擡眼細細看一眼，見神平靜，踟躕了下，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打開繫繩，掏出那塊坦兒珠，放到面前，道：“這是林之誠上的坦兒珠，共有五塊，這是其中一塊。”

“據他所說，當初這東西本在蒙古人手中，當年太|祖皇帝驅趕蒙古人時，一位北元太妃跟隨蒙古皇帝從宮中逃出，邊夾帶了一堆宮中，逃亡途中無意中跟皇帝衝散，又不慎撞見鎮教的教主。鎮教教主猜出太妃的份，見財起意，殺死太妃及邊的僕從，將一衆寶奪走。他潛回夷疆後，琢磨了坦兒珠多年，卻始終猜不出坦兒珠的用途，只得當作寶供起。誰知當年太妃邊有位僕人並未死，回到蒙古，將此事泄出去，布日古德得知後，便扮作中原人，千里迢迢趕往夷疆，試圖從鎮教手中奪取坦兒珠。

“當時他們一行人中有不人習練某種不知名的邪，因尚在練功初階，爲了快速滋養功力，生吃蛇蟲毒蟻還不夠，竟還了當地百姓家的嬰兒來食。

“當時林之誠剛好從蜀山參加武林大會下來，無意中聽得一對夫婦哭著四找尋丟失的孩兒，便帶領教衆順著那羣賊匪的蹤跡追蹤，後在一林，終於發現了布日古德一行人，他本就深恨韃子，沒想到亡國之後，他們竟還敢在中原境爲虎作倀，便二話不說使出琴，將那羣敗類如數殺死，不料唯獨了布日古德，這才釀了日後的大禍。”

傅蘭芽聽完，靜了一會，垂眸看向桌上那塊坦兒珠。

見那東西似銅又似鐵，狀若三角，烏黑油亮，無論正面還是側邊，都畫有無數奇怪暗紋符號。

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從形狀上來看，的確像是從五棱鏡中分出的一塊，末端還有個扇形凹陷，可以想見，若五塊拼在一起，坦兒珠中間應該有個圓溜溜的盛放東西的地方，頗有些墨硯的意味，只不知那圓坑裡需要盛放什麼。

看了一會，膛裡忽然生出一種心悸般的覺，忙著口將那東西放下，擡眼看向平煜，含著嗔意道：“我母親那本書呢？事到如今，你還不給我？怎麼著也得讓我比對比對那書上的圖騰。”

平煜見雙目晶瑩、語氣低，話裡明明有不滿的意思，卻又出撒意味，心上竟彷彿拂過輕柳一般，生出種麻之意，忙移開目，不肯再看，只從懷中取出那書，遞給。

傅蘭芽見他雖然神淡淡，難得肯這般老實，瞟他一眼，暫且饒過他當日在蝙蝠中對唐突之罪，接過書，翻到畫著圖騰的那頁，比對著坦兒珠一看，果然是山下衆小人叩拜的那圖騰的一部分。

目瞬間沉寂下去，想起母親於二十年前便隨藏著這本書，死時卻未有半句代，會不會母親本不只是所謂的藥引？而父親爲母親的夫君，又是否知道母親上藏著這麼腥風雨的呢。

此題暫時無解，蹙眉想了一會，又問平煜：“林之誠既然當年曾參與搶奪坦兒珠，想必該知道剩下四塊都在哪些人手中，爲何不肯其他人的消息？”

平煜順手接過坦兒珠和那書，比對著細看，口中卻道：“當年一衆江湖門派去鎮教搶奪東西時，爲防被旁派認出，除了掩住臉面之外，連武功招式都有意做了改，故而雖經一番混戰，彼此卻都不知對方來路，也因這個緣故，王令查不到當年都有何人搶走了坦兒珠，不得不利用你做餌，設下這個局。因他知道，單單有了藥引無用，還需將其餘四塊坦兒珠湊齊才行。”

傅蘭芽聽得心中一刺，怪不得王令發現可做藥引後，仍暗中蟄伏了這麼多年，想來他也知道，將功擄到手中還只是第一步，而要從其他武功高強的四派手中搶奪寶，又談何容易？

不但需要大量人力力，且需防備旁人將他好不容易湊齊的坦兒珠重新奪走。

放眼當今天下，除了王令之外，還有幾個人有本事下這麼龐大的一盤棋。

就是不知，他得勢之後第一個便想到要對付父親，是僅僅急於用做局呢，還是對父親還有別的敵意？

而母親的死，果真是王令所爲麼，所謂藥引，可有母親傳給兒一說？

“我猜。”思忖一番，道，“那位永安侯府的鄧公子，多半也是衝著我而來，就是不知他手中有幾塊坦兒珠？”

平煜微微一震，見一點就，只覺說不出的輕鬆，了下，乾脆將自己的猜測告訴道：“鄧安宜早已跟東蛟幫勾結在一，手中那塊，多半是從東蛟幫手中所得。鎮教左護法已武功全廢，就算手中有一塊坦兒珠，恐怕也已被右護法所得。

“剩下三塊，一塊在王令手中，一塊本在林之誠手中，如今落了我手裡。也就是說，當年散落的五塊，如今僅有一塊尚且下落不明。

“這兩日，李攸和洪幫主等人已將二十年前能與鎮教抗衡的門派名單整理出來，剔除掉一些近日毫無異樣的名門正派，剩餘三個邪魔外教最有嫌疑，都蟄伏在江南一帶，這一路上，暫且未冒頭，我等近幾日已派人去細查，最好能在持有最後一塊坦兒珠的門派手前，打探到對方的底細。”

傅蘭芽好奇：“都是什麼樣的邪魔外教？”

平煜想起那幾個門派的污糟名聲，不願污了傅蘭芽的耳朵，只道：“這些事你不必細打聽，這幾日你只管安心調養子，我總歸不會讓他們得逞就是了。”

傅蘭芽只覺這話裡似乎含了好幾層意思，不由微微容，低下頭去，紅著臉細細揣。

平煜話一出口，本覺得有些尷尬，正要用旁的話自找臺階下，瞥見傅蘭芽眸流轉的模樣，想起前幾日一度病得奄奄一息，心裡那種濃濃疼惜之意又涌上來，轉頭看向窗外，低聲道：“往後都有我，你些心。”

傅蘭芽一震，擡頭看向他的側臉，見他說完那話，復又沉默，但側臉線條卻分外認真，全無半點戲謔之意。

忽然想起那日在湖畔見到他的背影時的形，當日雖離得遠，仍可到他心中的沉鬱和不甘。

而剛纔那句話，雖不過短短幾個字，卻不知需掙扎多久，才能在他口中鄭重說出，一時說不出什麼滋味，除了如釋重負，竟對他生出幾分心疼，默了許久，輕輕聲嗯了一聲。

兩人都沉默下來。

這時，林嬤嬤在淨房已用傅蘭芽慣用的胰子將的裡外裳都洗得乾乾淨淨，連子都漂得無數遍，手也泡得有些起皺，不肯再待下去，往外看一眼，見平大人和小姐一個看著窗外，一個低頭，兩個人臉上都有些不自在，也不說話。

暗吃一驚，因不知二人剛纔說了什麼，只當平大人彆扭勁上來，又跟小姐吵了架，忙訕訕往外走，想借話頭替他二人轉圜。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寧願冒著被平大人遷怒的風險，也不想在淨房窩著了。

剛走到一半，突然門外有人敲門，卻是僕人送了晚膳過來。

天既未黑，平煜並無迴避之意，看著那僕人將飯食放下，退了出去，便等著林嬤嬤開口留他在此用膳。

林嬤嬤早已清了平煜的脾氣，不等平煜眼風掃來，便笑道：“平大人，既眼下無事，不如在此用了膳再走。”

平煜端茶飲了一口，嗯了一聲。

傅蘭芽瞧他一眼，見他留下用膳，雖歡喜，卻也有些好笑。

於是林嬤嬤在一旁忙著擺碗碟，平煜和傅蘭芽在榻前默然相對，傅蘭芽托腮看他一會，看見他放在幾上的繡春刀，一時好奇心起，忍不住拿到手中把玩起來。

倒是比想象中來得輕巧，刀頗長，呈弧形，不用拔出刀鞘，也知道刀刃有多鋒利。

因是皇家所賜之，這柄刀無論刀鞘還是刀柄，鑄造上都費了不心思，平煜又是都指揮使，繡春刀所用材質更是上上之選，自與旁人不同。

想起他拿繡春刀敵時的景，有所，握著刀柄，正要細細挲一番刀，忽然覺得那刀柄有些奇怪之。

怎麼說呢，曾在平煜上到過好幾回繡春刀的刀柄，每一回都是如眼下這把繡春刀的刀柄這般堅，但論起細，似乎略有不同。

譬如上回在躲避林之誠追捕時，無意中在他間到的那把，就比眼前這把還要上一點。

有些困，難道平煜上還有旁的武不？

平煜餘早已看到傅蘭芽在把玩他的繡春刀，起初不以爲意，只想到本來要跟李攸及洪幫主等人一道用膳議事，眼下既在傅蘭芽絆住了腳，一會還需派李珉過去通知他們一聲才行，免得他們白等。

誰知過了許久，傅蘭芽都沒有將繡春刀放下的意思，且左手握著那刀柄，右手竟也虛空地圈一圈，頭歪著，面思量之，竟似在認真比對大小。

他猛然想起一事，臉刷的一紅，一口茶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