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芽飛速地看一眼平煜，聽聲音，鄧安宜兄妹就在前面那塊石碑後，離他們不過咫尺之遙，就算此時將裳還給平煜，恐怕他連腰帶還未繫好，鄧氏兄妹就已從石碑後轉了過來。而若這副景他們撞見，和平煜可真是渾是都說不清了。

心念飛轉，想起剛纔這一路所見過的石碑和規律，猛的冒出一個念頭，聽得那腳步聲越離越近，再不猶豫，擡步便朝那腳步聲來迎面走去。

誰知剛一彈，平煜已經先一步，拉著繞過了石碑。

微訝地看一眼平煜，他竟跟想到了一。

二人腳下不停，穿過濃霧，果然如他們所料，迎面本未撞見鄧氏兄妹，而是空的石碑背面。

傅蘭芽心中大定，原本是抱著試探的心思，沒想到這陣法看著錯綜複雜，竟真暗合了五奎陣的格局，怪不得那佈陣之人設陣還不夠，另還用濃霧和迷煙做加持，爲的就是怕被人看出陣法的關鍵。

知道所謂五奎陣，即是陣法中每一共設五塊眼障，五塊眼障張開呈箭頭形狀，外部展開，對應不同方向，尾部則殊途同歸，收攏到同一。

對應到這石碑陣中，五塊眼障便了五塊石碑。

因著這五塊箭頭狀分佈的石碑上用圖案或字形了微妙的視覺錯位，人們在陣中時，每遇一塊石碑，便默默在心中計數，往往以爲自己已繞過了五塊石碑，殊不知自己繞來繞去，最終會被箭頭的指引引回原，

如此還不夠，設陣之人爲求能將更多人困在陣中，每隔五塊眼障，就有一個真實的障隔做分隔，設作一個小陣，也就是所謂陣中陣，無窮複製下來，便會爲一個極龐大的巨陣，今日他們所遇到的石碑陣便是一借用了山道優勢的長形矩陣。

是以，剛纔鄧安宜兄妹的聲音明明在石碑後，實則是在另一個小陣中，與他們隔了短短一堵障隔，倘若他們迎面走去，因著他們故意依著箭頭的指引而行，最終會繞回原點，本不必擔心會彼此撞見。

但如果他們原路退回或是繞石碑朝另一個方向遁走，不出五步，便會因與陣法指引方向相悖，無可避免走回到箭頭散開的方向，繼而與鄧氏兄妹相遇。

想到此，傅蘭芽微籲口氣，陣法已堪破，不用過多久，和平煜便能順利找到陣眼。

平煜早將的舉看在眼裡，心裡說不出是默契還是輕鬆，的確很懂得推算，跟在一起時，無論遇到何事，從未拖過他的後。

剛剛他們不過繞了三陣中陣，已然察覺了這陣法的規律，繼而作出準確判斷，本不必他費心解釋，

忽然想起之前在濃霧中，提到五奎陣時，曾說起哥哥。

據他所知，哥哥傅延慶自小便有神之名，十二歲時曾作名噪一時的“憑古戰場文”，通篇文作得洋洋灑灑，字字珠璣，當時有人見到此文了得，曾質疑該文名爲傅延慶所作，實則是傅冰代筆。

後嚴太傅特設家宴，邀傅延慶前來赴席，席上，以“秋意”爲題考在場小兒學問，傅延慶衆目睽睽之下，不過半盞茶功夫，便做了首豔驚四座的“青葉詩”，自此堵住了悠悠衆口，名揚天下。

傅蘭芽雖然甚在他面前提起哥哥，但照傅蘭芽的才智和機變來看，怕是自小沒他這位哥哥的影響。

又想起他已懷疑了許久的傅夫人，無論是這一路上所發生的事，還是那晚左護法所的隻言片語，在他看來，都與這位來路不明的傅夫人不了干係。

可傅冰當年可是三元及第，出了名的大才子，因能謀善斷，在不到四十時便已問鼎首輔，依照此人的能力和見識，爲何未能早早看出傅夫人的不妥？或者說，這當中的種種，傅冰都一清二楚？

他眸中頓時霾佈，沉默地拉著傅蘭芽繼續前行，解鈴還需繫鈴人，要想知道傅蘭芽上的，得先將那幾塊所謂的寶貝湊齊才行。

當年那東西因著一場戰已然一分爲五，王令得了其中一塊，更因爲這個緣故，用傅蘭芽作餌，下起了一盤看不見的棋。

此外，東蛟幫手中也有一塊，但十有八九已落到了鄧安宜手裡。

至於左護法自己手中的那塊，因著功力盡失，是繼續留在手中，還是已落到了那晚救出去的右護法手裡，目前還不得而知。

再就是南星派，敢設陣對付朝廷命，可見手中至也有一塊。

鄧安宜手中麼……

如剛纔所見，既被南星派困在陣中，說明鄧安宜跟南星派之間依然是對立關係，至未能像對付東蛟幫那樣擒住南星派。

他心頭微鬆，機會難得，在南星派面前，誰也不比誰更有優勢，唯一能扭轉眼前局面的法子，自然是搶在鄧安宜和東廠之前，將南星派手中的那塊奪到手中。

思忖間，鄧文瑩的聲音再次在後響起，看樣子，雖然跟他們隔了一堵障隔，但鄧安宜破陣的速度並不比他們慢上多。

“二哥。我……我又有些頭暈了，快把你剛纔給我吃的藥再給我一粒。”

平煜心中咯噔一聲，轉頭看向傅蘭芽，果見眼睛半睜半閉，腳步也重新變得虛浮，忙又從懷中取出一粒醒神丹，喂服下，自己也不忘重服一粒。

服藥後，傅蘭芽立刻清醒了些，扶著額左右一看，定了定心神，忽然指在他掌中畫了幾個字。

平煜只覺的手指輕如羽翼，撓得他心尖一，他板著臉往前走，並不停步，走了好一會，才定下心神，勉強分辨出寫的是“九九歸一。”

他忍不住轉頭看一眼，沒錯，九九歸一，他們剛纔已轉出八個陣中陣，最後一陣中陣就在前方不遠，等到從陣中走出，陣眼自然不告而破。

見他回頭，忙將裳從上拿下，含笑遞給他。

他瞥瞥，接過裳利落穿上，眼下他無從知曉陣眼外頭是敵是友，一旦了濃霧做遮擋，他和傅蘭芽再也無從遁跡，裳再披在上自然不合適。

好不容易到了第九個陣中陣，眼看只要繞過前面那道短障隔，便能找到陣眼，忽然後傳來一陣刀劍相擊聲，只聽鄧文瑩急聲道：“你們抓錯人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鄧安宜也喝道：“放肆，連嘉容縣主你們也敢唐突，還不速速退下！”對方卻並不接話，只聽一陣金屬利相擊的聲音，短短幾句話功夫，雙方已激烈地打鬥起來。

平煜對鄧氏兄妹的死活全沒有過問的自覺，聽得南星派的人出手，拉著傅蘭芽繼續在迷霧中前行，忽聽後道：“不好，第九陣中有網之魚！快！趁他們沒逃出之前快堵住他們。”

後一陣翻牆而過的聲音，說話間，有人已輕鬆越過障隔，抄最短的路直朝二人奔來，顯見得對陣中佈局再清楚不過。

平煜和傅蘭芽此時已從第九陣中出來，只見眼前豁然開朗，一寬廣平地，當中一株碗口的老樹，樹底下，是一口禿禿的枯井。

二人一頓，這枯井出現得突兀，左右再無他，不是陣眼是什麼？急奔到井前，往一看，裡面果然十分寬闊低矮。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直奔後而來，伴隨著兵揮的聲音和帶著幾分警告意味的大吼聲：“要命的話就站住！”聽聲音，來人的數量怕不下百數。

傅蘭芽聽後聲勢浩，怕被他們就此捉住，張得連心都停頓片刻。

平煜卻本不給那羣人靠近的機會，從懷中掏出一把骨釘，隨手一揚，就聽幾聲此起彼伏的慘聲，不等對方再次追來，連忙將傅蘭芽樓在懷中，抱著跳井中。

傅蘭芽駭得閉上眼睛，忙將頭埋在他膛上，出乎意料的是，平煜沒有像從前那般推開，更沒不適的繃子。

不及多想，唯恐從他上跌落，恨不得箍著他的腰，可預想中的重重落地並沒有到來，反倒跳一個的草堆，倉皇睜開眼，就見右前方卻有個狹長的過道。

等平煜帶著從過道中出來，四一，卻是又回到了早前從山中出來的那山道，他們出來的那地道上蓋著厚厚的地皮，從外面看，本無從發現此有一個生門。

平煜一出來，便從懷中掏出火折，點亮煙火，朝空中擲去。只聽一陣尖銳的哨響，滿天煙花在頭頂炸開，亮如劍般穿山谷中厚厚白霧，照亮整座山谷。

傅蘭芽越發心定，李珉他們訓練有素，只要給他們機會窺得周圍形，哪怕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也能很快找到破陣的法子。

平煜不等那亮在半空消失，很快又從懷中掏出煙火，再一次擲向半空。

果然，很快，山谷中傳來陣陣廝殺及搏鬥聲，再未多久，那白霧漸漸退散，接著，那二十餘名平煜不知從何調來的暗衛從山谷中出來，個個神如常，顯然他們不但很快就找到了破陣之法，而且在陣中時，也未被南星派傷到一點半點。

第二個出來的便是秦晏殊和林嬤嬤。跟那羣暗衛比起來，秦晏殊狼狽得多，上裳倒還齊整，也不見掛彩，就是背上揹著個人，走路時不如旁人那般輕快，仔細一看，卻是已經半昏半睡的林嬤嬤。

傅蘭芽一見，忙迎上前，察看林嬤嬤的形，見林嬤嬤雖然手腳冰冷，但難得臉還不算難看，略放了心，對秦晏殊致謝道：“多謝秦公子。”

秦晏殊笑笑，溫聲道：“嬤嬤服了藥，應該無甚大礙，只是到底年紀略大，不堪抵擋霧中的寒氣，這才昏死了過去，將養兩日也就無妨了。”

說話時，不忘冷冷瞪平煜一眼。

平煜心中冷笑，他都已經照顧傅蘭芽主僕一路了，囉哩囉嗦的事不知遇到過多，這小子不過背一下林嬤嬤，就這般怨天怨地的，也敢說什麼絕不讓傅蘭芽半分委屈之類的話。

沒過多久，秦勇和李由儉等人也出來了。

見到平煜，秦勇似乎暗吁了口氣，上下打量他一眼，這才撇過頭，自去清點秦門其餘尚困在山谷中的人數。

頃，李攸及李珉兩兄弟也生龍活虎地出來了。

平煜臉稍緩，忙迎了上去。

傅蘭芽正扶林嬤嬤上馬車，見狀，忍不住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李攸，平日甚見平煜將旁人安危這般放在心上，由此可見，此人跟平煜關係絕對非同一般。

等到餘長老等人也從山谷中平安出來，氣氛終於徹底安定了下來。

衆人不敢在原地繼續停留，清點完人數，正要上馬，忽聽一陣雜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卻見鄧安宜白著臉抱著鄧文瑩出來了。

他上只著單，所有裳都裹在了鄧文瑩上，將鄧文瑩裹得嚴嚴實實，連頭髮都未在外面，也不及跟衆人打招呼，徑直抱著鄧文瑩上了永安侯府的馬車。

傅蘭芽見他上和臉上沾了跡，多半是剛纔殺敵時濺到臉上的。

不由想起剛纔在第九個陣法中見到的那羣人，從他們當時說話時的口吻來看，不難猜出南星派的人誤把鄧文瑩當作了自己，這纔會對鄧安宜死纏爛打，也虧得此人手不錯，否則恐怕鄧文瑩早已被擄走，焉能順利走出石碑陣。

想至此，不免對鄧安宜的武功刮目相看，又再淡淡看他兩眼，這才扶著林嬤嬤上馬車。

李攸卻和平煜意味深長地對了個眼，等鄧安宜也上了馬車，翻上馬。

折騰這一晌，天已然黑，好不容易到了驛站，衆人下馬。

林嬤嬤這時已然醒轉，暈頭轉向地扶著傅蘭芽下車。

平煜本已走到門口，又停下，跟李攸說著話，目卻若有若無跟著傅蘭芽主僕。

剛進驛站，那位驛丞便笑著迎上來道：“今日真是黃道吉日，這不，才送走陸大學士家的大公子，又來了平大人。”

平煜聽得此話，先是錯愕，隨即臉一沉，狀似無意看向傅蘭芽的背影。

“陸大學士？”李攸奇道，“你是說陸晟的公子？”

“可不是。”那驛丞熱絡道，“風塵僕僕的，在此只停留了一會，問下平大人他們可路過了此，下說未見，陸公子便繼續往前走了，看樣子怕是在找平大人。”

這時秦晏殊等人也已聽到，忍不住眸相顧。

尤其是秦晏殊，面上大有不以爲然之意，只當著傅蘭芽的面，不好對那位陸公子做不敬之語。

傅蘭芽恍若未覺，似是從未聽過這名字，連腳步都未有停頓，扶著林嬤嬤往二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