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煜剛走幾步，就見陳爾升迎面走來。

立定後，陳爾升往他後的秦勇等人瞥瞥，抿得的。

秦勇素來識趣，見狀，微微一笑，對平煜道：“在下去清點行裝，免得耽誤上路的功夫。”

說罷，轉跟那位長老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陳爾升這才低聲對平煜道：“永安侯府的人未聽說有人傷或是中毒，那位鄧小姐似乎從頭到尾都藏在帳中，剛纔屬下遠遠看到和鄧公子從帳中出來，兩個人都安然無恙。”

平煜未接茬，鄧安宜既然敢一路跟隨，想來對鎮教的路數多有些瞭解，不至於蠢到還未得手，便先讓自己人傷。

但先前那蝙蝠那般詭異，永安侯府上上下下數十號人，竟連個婢子都未折損，未免太不合常理，怎麼看都像是鄧安宜早有準備，或是跟鎮教暗通款曲。

可就他所知，鄧安宜自小長在京城，連出京隨軍打仗都從未有過，怎會跟遠在雲南的百年邪|教惹上瓜葛？

此事一時無解，他決定暫時擱置，又問：“王世釗呢？”

“剛纔屬下去王同知帳中看過，他亦未中毒或傷，而且神看著似乎比先前發病時還要好上幾分。”陳爾昇平直地回道。

話音剛落，王世釗便已朝這個方向走來，平煜擡眼一看，何止是神不錯，王世釗簡直可以用容煥發來形容，目明亮，面極佳，而且從他行走姿態來看，力似乎比之前還有所進。

平煜和陳爾升都是常年習武之人，看在眼裡，不疑竇叢生，要知道外家功夫也許能在名師指導下短期有所提升，但是力卻只能靠長年累月積累，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走到近前，王同知停步，似笑非笑道：“平大人，難爲你惦記屬下，剛纔還讓陳千戶他們來探詢我病，不過實不相瞞，我這病純粹是被小時候中過的蛇毒所累，來得快去得更快，眼下已然全好，斷不至於拖大傢伙的後。”

“那就好。”平煜早斂了眸中異，和悅道，“出京一趟，王同知沒苦，刀傷剛愈，不料又舊毒復發，當真不易，等回到京之後，我準你幾日休沐，王同知也好好好調養調養子。”

笑面虎。王世釗乾笑兩聲，在心裡暗啐一句。

既已將兩大心腹大患的況清，平煜無暇再理會王世釗，對陳爾升暗使了個眼，示意他繼續盯王世釗，自己則回帳中換裳。

另一帳中，傅蘭芽換下弄髒的裳，幫著林嬤嬤將地上的墊褥都收拾了起來，一一裝進行囊。

林嬤嬤後怕道：“昨晚真是九死一生，也不知這些人到底從哪來的，爲什麼總盯著咱們不放。不過照嬤嬤說，平大人雖然脾氣古怪，但這一路上還真就多虧了他，要不然小姐你恐怕早就被人給擄走了。”

傅蘭芽眼下最關心平煜會如何置母親那本小書，對林嬤嬤的話充耳不聞。

林嬤嬤說完話，見小姐心事重重，忽然想起先前在平大人後見到時，臉上有淚痕，眼圈也有些紅腫，當時只當是嚇的，這時想來，小姐向來堅忍，甚在人前啼哭，也不知之前出了何事，竟會在平大人面前失了控制。

想了想，小心翼翼看著傅蘭芽道：“小姐，平大人沒疑心咱們私藏東西吧？”

傅蘭芽擡眼看向林嬤嬤，見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默了片刻，將中形去不提，只道：“先前逃跑時，母親那本書不小心掉了出來，被平大人給搶走了。”

林嬤嬤無聲地張了張，半晌不知如何接話，不是不知道小姐有多看重夫人留下來的，爲了此事，一路殫竭慮，就連逃命時，都時刻不忘隨帶著那幾樣東西，沒想到千防萬防，到底還是被平大人給搜走了，不怪小姐從剛纔起，便神泱泱。

傅蘭芽卻不覺得一味的長吁短嘆有何用，書已被平煜拿走，固然心痛，但也不等於天就塌下來了。

一來，平煜未必能從書裡看出什麼玄機。二來，說不定那書不過是些無關要的前朝古籍，就跟父親和哥哥書房裡收藏的那些一樣，除了用來考古，並無其他用 。

雖這麼安自己，但知道平煜手中既有人又有權，不比如今陷困境，施展不開，他若真存了心思要弄明白，說不定真能看出那書的玄機。

不過，這都是眼下本無力干涉的事，擔憂也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

收拾好後，主僕二人不等催促，從帳中出來。

一擡眼，剛好遇到平煜從對面出來。

他臉上一無表，邊跟著李珉等人，走了兩步，復又停步，似乎正在聽他們回事。

林嬤嬤見他臉上先前濺到的跡已然拭淨，上換了件赤暗紋錦袍，腰間配著繡春刀，整個人修長利落，十分出衆，暗歎一句，這平大人當真是個男子，只可惜太過冷熱無常，不好接近，要不然的話，怕是極討姑娘歡喜。

傅蘭芽瞥平煜一眼，想起中之事，仍覺一陣悶，頃，深吸口氣，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他至遵守承諾，一直在盡力周全們主僕。

而且他許是因爲父親的緣故，從來不掩飾對的嫌惡，對避之唯恐不及，可見那件事雖然令萬分狼狽，他卻並非存心而爲。

雖如此想，仍不明白爲何推開刀柄會讓他突然發那麼大的火。想了一回，毫無頭緒，這人太怪，時常發些無名火，不見得是單衝著而來。便調整緒，儘量讓自己不再糾纏此事，往前走去。

平煜向來敏銳，察覺林嬤嬤的注視，轉頭一看，就見傅蘭芽已從帳篷中出來，臉上已不見之前的傷心憤怒，神恬靜，正扶著林嬤嬤的手慢慢走。

他目在臉上停留一瞬，忽然意識到並未戴幃帽，憶起剛纔秦晏殊看的眼神，面沉了沉，左右一顧，周圍果然已有不秦門及行意宗的人在注目傅蘭芽。

他滯了片刻，索眼不見爲淨，撇過頭往前走。

走了兩步，忽而想起罪眷被押解期間，爲免橫生枝節，本就不該暴面目，他爲押解的員，爲何不能過問？便停下腳步，回過頭，橫著眉，命令林嬤嬤替傅蘭芽戴上幃帽。

不料剛回頭，林嬤嬤像突然記起什麼似的，慌慌張張從包袱裡翻出幃帽，替傅蘭芽戴上。主僕倆昨夜疲於奔命，大半夜未睡，神不濟，本未記起此事。

平煜這才冷眼看一眼傅蘭芽，轉過，往前走，迎面見秦門及行意宗等幫派已然都準備停當，正陸陸續續往林外走，四下裡一看，未見永安侯府的人馬，也不知是已經出發，還是去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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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蘭芽一上馬車就昏睡了過去。

馬車轔轔聲中，聽見那些江湖人士興致頗高，一路說說笑笑，似乎不知愁爲何。

雖在半睡半醒間，仍生出些許羨意。

天氣明朗，流民稀疏，路上行得順。

到侗時，不過晌午時分，傅蘭芽酣睡一覺醒來，雖然因厚厚車簾遮蓋，無法窺得車外形，但心知侗隸屬貴州，自古道暢通，通便利，城中人煙阜盛，頗爲繁華。

一進城，平煜便令往城東而去，越往東走，行人越發絡繹不絕，買賣吆喝聲不絕於耳，論起熱鬧，倒也不輸江南一帶城埠。

好不容易停馬，傅蘭芽主僕下車，卻見到了一寬敞宅邸，門前早有管事等下人等候。

傅蘭芽剛仔細端詳，便有一位老僕得了平煜的指示，過來領著主僕往走。

餘下秦門及行意宗等一衆江湖人士，因並無離去之意，平煜也令領進府中，好生安排。

這宅院極大，三進三出，且佈置得簡練幽靜，傅蘭芽主僕一路穿花拂柳，到得一座小小院落，進院之後，那僕人將們領到一廂房門前，便行告退，從頭到尾未置一詞。

主僕二人進了房，立在房中打量一圈，見廂房明亮潔淨，妥帖，顯見得常有人打理。

林嬤嬤剛扶著傅蘭芽在牀旁坐下，便有下人送了熱水來。除此之外，另呈了午膳，粥點俱全，份量十足，

傅蘭芽在山谷裡爬滾打了一夜，早已覺滿塵土，既送了浴湯來，直如久旱逢甘霖，顧不上用膳，先進淨房好生沐浴了一番。

沐浴完，主僕二人坐在桌前用膳，林嬤嬤問傅蘭芽道：“這宅子怕是咱們這一路上住過最寬敞的宿了，看那秦公子兄弟好生氣派，莫不是他們的私宅？”

傅蘭芽眨眨眼，回道：“未見得。”

昨夜山谷一劫，平煜被那蝙蝠弄得好生狼狽，以他的子，多半不肯再讓旁人安排住，之所以在這宅子下榻，要麼就是主人極得他的信任，要麼這宅子本就是西平侯府或是他本人的私產。

接下來一整日，平煜不曾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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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間，林嬤嬤見平煜久久不至，漸生忐忑，想起那蝙蝠那般怪異，唯恐平煜將主僕二人撇下不管。

主僕手無縛之力，萬一夜間有人潛來劫擄小姐該如何是好。

傅蘭芽倒還算鎮定，照那晚平煜所的信息來看，他分明是在知道收買周總管的人是王令之後，才決定放一馬，以便利用來對付王令。

如今從曲靖一路行來，東廠和鎮教屢生滋擾，雖始終未能得手，但平煜一直於被防狀態，尤其照前夜形來看，他很有可能連事真相都未有頭緒，更遑論抓住王令的把柄，

要知道錦衛跟東廠歷來水火不容，平煜衝著“東廠”這兩個字，也暫時不會將棄之不管。

想到此，安下心來，寬林嬤嬤幾句，想想左右無事，便問林嬤嬤可曾知道父親跟王令有什麼私仇，可惜林嬤嬤不過一介宅婦人，何曾知道外頭的事？問了半天，也未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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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勇等人雖然更想在城中秦門的私產中隨意找出宅子下榻，但又怕鎮教臨時突襲，他們趕赴不及，商議片刻，不得不在平煜指定的這宅邸歇下。

行意宗和秦門大多是青壯年男子，歷來有酒直需醉，到了晚間用膳時，便在花廳喝酒劃拳熱鬧起來，直喝到亥時方纔散席。

平煜在外院跟李珉等人議事，任他們胡鬧。

不料等議完事，他從外院回來，路過花廳時，被李由儉一把拖住，不由分說灌了幾杯酒。

好不容易出來，平煜回正房換裳，李珉跟在後面，低聲道：“傅小姐的院落外現在是許赫他們在把守，不知後半夜大人打算安排誰去接替？”

平煜默了片刻道：“這所宅子外面另有人把守，不必再專門安排人看守罪眷，爾等隨意，自行回房歇息。”

李珉哦了一聲，看一眼平煜，忍不住道：“平大哥，我二哥這兩日真會來侗嗎？”

因著二哥這層關係，他跟平煜頗爲稔，四下無人時，從來都是稱呼平煜做平大哥。

平煜停步，似笑非笑道：“怎麼，怕你二哥一來就試你功夫長沒長進，不想讓他來？”

李珉撓著頭笑了笑，不接話。

他知道平大哥爲了對付東廠和鎮教，早在六安時，便已在暗中調兵遣將。其中雖然未必有他二哥，但一來二哥跟平煜是生死之，二來二哥自兩月前來到貴州後，不知在當地忙些什麼，久未回京。惹得祖母在家中暴跳如雷，沒事就著他們給二哥寫信，催他回來。

如今平大哥既已到了貴州，二哥定會第一個趕來。

說起來，自從二哥前年中了武舉被授了武德將軍，二哥便在先皇面前自稱要爲朝廷蒐羅民間異士，沒事就出門遊歷一番，一年到頭，總有幾個月不在京城。

他跟在平煜後往前走，嘆道：“我好些日子未見到二哥了，有些想他。”

平煜回頭看一他一眼，笑了笑道：“過兩日就能見到你二哥了。”

說完，見到了正房，便道：“昨夜一夜未睡，你去跟許赫他們說一聲，大家今夜都早些回房歇息。”

李珉哎了一聲，高高興興走了。

傅蘭芽在房中等了許久，不見平煜過來，知他另有安排，索不再等他，上了牀，鑽進被子便睡，哪知剛閉上眼，門外便有敲門的聲音。

林嬤嬤跟傅蘭芽對視一眼，忙起幫傅蘭芽穿好裳，下地，到得門邊，低聲問：“誰？”

便聽平煜沒好氣低聲道：“我。”他這一路，爲了傅蘭芽，不是翻窗便是翻牆，正沒好氣。

林嬤嬤大喜，忙開了門，果然是平煜立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