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芫這一進來，屋的談話頓時戛然而止。

夏蘭和夏荻心裡多有些不自在，想著方纔兩人對話到底難登大雅，也不知被夏芫聽進去了多。

“大哥二哥，你們方纔說的瞿家小娘子可是瞿沁瑤？”夏芫輕輕用團扇扇了扇風，笑地在窗前榻上坐下。

夏荻窘迫地咳嗽一聲，雖想否認，但也知道他這妹妹極聰明，尋常的謊話糊弄不了，只訕訕道：“不過幾句玩笑話，怎麼就你給聽見了？”

夏芫用團扇掩住輕聲笑了兩聲，打趣道：“瞿小姐是個極好的人，二哥眼力不差，只是不知道二哥今日打算如何將邀出來，又如何戲弄於？你該知道，瞿小姐人很機靈，尋常手段可輕易算計不到。”

聽了這話，正飲著茶的夏蘭作一頓，詫異地看一眼夏芫，老二胡鬧也就罷了，怎麼連素來規矩的妹妹也跟著湊起熱鬧來了。

夏荻也覺得有些奇怪，上下打量妹妹一番，暗想莫非妹妹有意維護同窗，故意拿話試探自己？忙含糊其辭道：“並不會存心戲弄，不過想著今日花朝節，若在路上見了，有心想請吃個飯，順便看場變文罷了。”

夏芫眸子微了，含笑點頭道：“這還差不多，我原想著瞿小姐爲人不錯，我很是喜歡，若二哥你存心欺負人家，妹妹我可不答應。”

這話如同一陣微風，將夏荻和夏蘭心底的疑慮同時吹去，夏荻神一鬆，笑道：“妹妹既然都這麼說了，二哥我自然不敢造次。”

“可是二哥你既然答應了陪我出門遊樂，若一心要堵瞿小姐，還顧不顧得上我了？”夏芫不滿地嗔道。

夏荻挑眉道：“二哥不過略失陪一會，又不會去而不返，而且稍後七哥和康平他們不就從宮裡出來了麼，你又還有那麼多同窗，出門時準保前呼後擁的，還差一個二哥嗎？”

夏芫噗嗤一笑：“瞧把二哥你急的，妹妹是那等不識趣的人麼？你自去陪你的瞿小姐，妹妹我纔不討人嫌呢，我跟康平們一玩去。”

夏荻厚著臉皮笑笑。

夏蘭想起什麼，囑咐夏荻道：“府裡的劉護衛他們跟著阿芫，別又像在大寺那回那樣出什麼子。”

夏荻正道：“早安排妥當了，大哥放心。”

夏芫想起前兩日在玉泉山看見緣覺和尚，奇道：“大哥二哥，上回大寺之事，皇上不是懷疑是緣覺方丈跟外面的賊子裡應外合麼，爲何沒有將他收監，反放了出來呢？”

夏蘭一臉的諱莫如深，肅然道：“上回之事皇上給十一去辦，箇中詳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十一似乎已洗刷了緣覺的嫌疑。皇上聽說緣覺不過了池魚之殃，便重恢復了他大寺方丈之職以做安，聽說不日還要封他做悟達國師呢。”

夏荻不屑道：“皇上爲何對這個緣覺這般推崇？這人上回我也見過，裝模作樣的，不像潛心修行之人。”

“這你就不知道了，聽說早些年皇上出行時遇刺，恰好被緣覺給救了，皇上念他的救命之恩，這纔有了今日昌隆鼎盛的大寺呢。”夏蘭飲了口茶，將茶盅放回幾上。

夏荻聽得有趣，還要細問，夏芫卻對這些舊聞無甚興趣，仍將話題扯回沁瑤上，閒閒問：“二哥，不知你跟瞿小姐預備在何吃飯，又打算去哪家樂館看變文呢？””

夏荻鼻子道：“先將人引了來再說，瞿小姐歷來有些脾氣，未必肯賞臉同我吃飯。”

夏芫卻知道二哥子霸道，一旦起意，非稱心如意不可，便笑道：“二哥你在妹妹面前也不肯說話，罷了，時辰不早了，我估著康平們也該來了，既然大哥二哥你們都不同我一道出門，我自跟康平們同遊去了。”

說完，夏芫便辭了出來，仍回自己的小院。

走至一半，忽停住腳步，用手指漫不經心地纏繞團扇的穗子，目幽幽，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一會，淡淡對旁丫鬟道：“一會你讓陳三跟著二公子，瞧他去哪了，若二公子跟瞿小姐在一，速速派人去瀾王府找十一哥，就說康平和七哥在那等他，務必引他前去。”

丫鬟眨了眨眼，忙點頭應了，下去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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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效從思如齋出來，到正房給瀾王請安。

瀾王閒閒依靠在榻上聽伶人奏曲，眼睛半瞇半閉，手指應和著節拍敲打扶手，甚是愜意。崔氏伴在一旁，拿了本曲譜在手中隨意翻閱，妝扮倒比往日素淨了許多，不再一味的穿些裳紫裳，上也是自然，沒刻意用胭脂塗得滴。

瀾王見了藺效，呵呵笑道：“你往年每逢花朝節，不是在家讀書練劍，就是在宮裡跟太子和老七蹴鞠，難得今日倒願意出門，莫不是有相中的小娘子了？”

瀾王妃也在一旁淡淡地打量藺效，見他面容俊，姿拔，靜立於晨中，如同高山寒雪，耀眼得有些刺目。

尤其讓泛酸的是，雖然他臉上神沉靜，眸子裡卻分明含著幾分躍躍試的期盼，而這份期盼是因誰而生，自不必問。

想到此，忽然覺得那日打碎夏芫那簪子何其英明，直到現在，耳邊仍時常響起簪子落地時發出的碎裂聲，又尖又脆，真一個痛快。

藺效察覺到崔氏莫名其妙的目，心中冷笑，這婦人眼下不知又在算計什麼，後一堆爛賬尚未結算，竟然還敢做怪，真是死到臨頭尤不自知。

只他今日一門心思盼著跟沁瑤相會，萬事都且放在一邊，對崔氏本無暇加以理會。

瀾王看著兒子跟亡妻極爲相似的面容，想著兒子這些年何等爭氣聽話，幾乎從未讓他過心，心裡生出好些慨，忽嘆息道：“也罷，你如今也大了，平日又總在宮中，不常回府，父王對你的心思也猜不準了，但父王知道你歷來穩妥，從不胡鬧，你若有看中的小娘子，自管去求你皇伯父指婚，父王絕不反對，總讓你稱心如意便是了。”

藺效意想不到，立即接話道：“父王這話兒子記在心裡了。”

瀾王見兒子像是要將他的話就此蓋上個“不得反悔”的印章，微微一怔，隨即大笑道：“好好好，你放心，父王絕不會出爾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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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瑤一回家便嚷著讓採蘋等人放水，進了淨房，飛快地下道袍，隨後便散開頭髮，從頭到腳認真洗刷一通。

等洗得香噴噴的從淨房出來時，採蘋一邊用帕子替頭髮，一邊道：“小姐，方纔有位韋國公府的下人送帖子來，說是頤淑郡主邀你出去玩呢。”

“頤淑郡主？”沁瑤狐疑地瞟一眼桌上的帖子，旋即搖搖頭道：“說我不在府中，回了他吧。”

“好的。”採蘋應了，又道，“小姐，時辰不早了，你不是跟王小姐和劉小姐約好了去南澤苑頭麼，快些妝扮好，咱們這便出門吧。”

每逢花朝節，街上滿是盛裝打扮的仕和俊俏郎君，香鬢影，盛世繁華，集合了所有對好事的幻想，幾乎算得長安衆最喜的一個節日，採蘋自然也不例外。

沁瑤見這般雀躍，不自覺也被染了一份節日的喜悅，笑著道：“先替你家小姐我拿裳過來，再給我梳個好看的頭髮，咱們收拾妥當了就出門。”

採蘋歡快地應一聲，將瞿陳氏近些時日給沁瑤張羅的新裳全數取了出來，左挑右選，最後選了一件鴨蛋青薄紗的羅，想著這清涼可人，正襯沁瑤欺霜賽雪的，給沁瑤穿上後，打量半晌，又拿出一條月白的半臂配上了。

妝扮妥當，沁瑤便到正院向瞿氏夫婦辭行，可惜瞿子譽一早便出了門，不知去了何，邀哥哥同遊的計劃落空，只好獨自帶著採蘋出門。

一主一僕剛上馬車，忽然有個妝扮樸素的婦人奔到車前，滿臉惶急道：“敢問是元真道姑嗎？哎呀呀，總算找到你了，老府中出了邪祟，急等著道姑救命呢。”

採蘋先是一懵，隨後不無憾地暗歎口氣，看來今日出門過節的計劃是落空了，小姐最降妖除魔，這婦人又說得這般可憐，小姐斷不會置之不理的。

這般想著，便幽幽嘆口氣，預備在小姐吩咐回府之前，先行下馬車。

誰知沁瑤上下掃那婦人一眼，忽似笑非笑道：“這分明是瞿府，不是什麼道觀，誰告訴你我是元真道姑的？”

那婦人不防沁瑤有此一問，張目結舌了一會，便要說話，沁瑤卻出手如電，一把抓住手腕，冷冷道：“說！誰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