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瑤對夏荻在此出現並不意外，今日靖海侯獨生辰，想必邀了不侯門勳貴前來赴宴，韋國公府如今炙手可熱，斷沒有不在應邀之列的道理。

此時見夏荻下了馬，帶著笑意往自己走來，沁瑤決定視而不見，拉著馮初月便往府走。

誰知剛走一步，馮初月便扯了扯袖，微紅著臉道：“阿瑤，這位公子跟你說話呢。”

沁瑤至此終於忍功告破，回頭瞪一眼馮初月道：“馮初月，別忘了咱們今日是來赴宴，眼下時辰已經不早了，再磨磨蹭蹭的不進去，等著讓人說咱們不懂規矩麼？”

“喲。”夏荻這時已走至沁瑤前，聞言挑眉笑道：“瞿小姐脾氣還是這麼大，咱們好歹算是相識，見了面連個招呼都不跟我打嗎？

沁瑤鬆開馮初月的手，乾脆利落地給夏荻行了個禮，扯扯角道：“招呼打完了。告辭！”

夏荻見沁瑤拔便走，忙出一臂擋住沁瑤的去路，笑道：“這算哪門子的打招呼，好歹說一兩句話再走。”

他後那幾個紈絝公子見此形，忍不住笑著起鬨道：“夏二，別太心急了，當心把這位小娘子給嚇著了。”說話間，目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沁瑤，滿是促狹輕薄之意。

夏荻卻是個只許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子，他招惹沁瑤可以，卻容不得旁人造次，回頭冷冷掃一眼後那幾人，等他們都識趣地閉了，這纔回過頭正對沁瑤道：“上回大寺之事，多虧了你出手相救，我本想登門道謝，後來見妹妹說要偕同康平去瞿府探視你，我便沒越俎代庖。瞿小姐的傷可好些了？”

沁瑤正搜腸刮肚地想怎麼給這恬不知恥的夏荻一點教訓纔好，聽夏荻這麼一說，不免微訝，夏芫和康平什麼時候來探視過，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轉念一想，若夏芫和康平真有心表達謝意，總不至於悄悄地來，多半是沒想過來看視，卻偏偏要在旁人面前裝樣子。

冷笑，這兩位公主郡主自去擺們的譜，可沒興趣被們當靶子，去承一份本不存在的，便故意出驚訝莫名的神道：“頤淑郡主和康平公主來探視過我？”

夏荻人雖紈絝，腦子卻一點也不笨，只這一句，便立即意識到兩邊的話沒對上，略一思忖，忙要替妹妹和康平轉圜。

沁瑤卻再不想聽他廢話，拉了仍怔在原地的馮初月，繞過夏荻便往府走。

馮初月在一旁被晾了許久，早就有心言，奈何夏荻正眼都不瞧，沒說話的份。眼下又見沁瑤連話都不讓夏荻說完，一味拉著往裡走，心裡一驚，暗覺沁瑤好不識趣。

夏荻是什麼人？開朝名將韋國公的長房嫡孫，德榮公主的二公子，正經八百的天潢貴胄，自小金蓴玉粒中長大。雖然後來跟隨父母被貶謫到了蜀中，卻半點也沒耽誤他被人如衆星拱月般地捧著長大。

從來只有他掃人面子，沒人敢給他臉看。

如今眼見得沁瑤明顯不買他的帳，他不由臉上有些掛不住，雖知道自己有些孟浪，仍忍不住要攔住沁瑤，想再逗弄兩句。

剛要開口，忽餘瞥見什麼東西破空而來，來勢極快，眼看便要擊中他肩頭。他一凜，忙提氣往後一縱，躲開那東西的暗算。

就聽“啪——”的一響，有什麼東西堪堪過他的角，擊中廊檐下的石墩，又順著臺階咕嚕咕嚕滾出老遠方停下，衆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小石子。

沁瑤和夏荻一怔，旋即扭頭往石頭飛來的方向看去，便見道旁一株大樹，枝葉微晃，恍惚有人影一掠而過。

餘人不知就裡，忙問夏荻發生了何事，夏荻著臉看著那株大樹，吩咐隨從道：“人已經往那邊跑了，給我追。仔細搜檢，莫了什麼。”

沁瑤並不關心是何人暗算夏荻，眼見得夏荻注意力終於得以轉移，忙拉了馮初月進了秦府。

常嶸和魏波一徑奔到另一巷子，警惕地左右察看一番，方大搖大擺從牆上下來，重又繞回靖海侯府。

常嶸一壁走一壁想，怪不得世子好端端地派他們去保護小道姑，又囑咐他們不管爲難小道姑的人是什麼份，他們只管出手，無需有所顧慮。原來世子防的竟然是夏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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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瑤和馮初月一進花廳，秦媛便從主人位上站起，朝兩人迎來。

“阿瑤。”紅著臉握住沁瑤的手，“你是今日的主客，大家都在等你呢。”

沁瑤笑著將所帶賀禮遞給秦媛，道：“賀你生辰之禮，陋了些，莫要嫌棄。”

又介紹了馮初月給秦媛認識：“我哥哥同窗的妹妹，剛從原州來長安，今日想著府上必定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便厚著臉皮一併帶來湊湊熱鬧。”

秦媛上回已在飄香樓見過馮初月，雖對不經引薦便給父親請安的做派印象頗深，但素來寬厚和，並不因此對馮初月生出見，便笑著對馮初月點點頭，道：“歡迎馮小姐，一會想吃什麼玩什麼，自管隨意，莫要拘謹。”

馮初月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給秦媛請了安，便隨著沁瑤走至花廳一側，在椅上坐了。

沁瑤仔細打量花廳上的賓客，這才發現今日來客多是上回在韋國公府夜宴時見過的書院同窗，王應寧和陳渝淇也赫然在座。

兩人見著沁瑤和馮初月，神態各異。

王應寧微微一笑，對沁瑤極有默契地眨眨眼睛，又對馮初月含笑點了點頭。

陳渝淇則輕蔑地上下打量一眼馮初月，撇了撇，將頭轉至一旁，跟旁的人低聲說起話來，從頭到尾都沒看沁瑤。

沁瑤理都覺得多餘，只對王應寧調皮地齒一笑，以示招呼。

花廳另一側的主位上坐著夏芫，今日著上著裳，底下月白襦，頭上一溜拇指大的瑩瑩生輝的珍珠，矜貴卻不打眼，靜靜坐在椅上，端的是嫺雅淑，儀態萬千。

沁瑤剛接過下人遞來的茶，餘瞥見夏芫似乎在打量，一轉頭，正對上夏芫幽深如井的目。

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夏芫臉上便掛上親切和的笑容，主起走到沁瑤前，懇切地低聲道：“阿瑤，上回真是謝謝你，我本想親自登門致謝，但我這些日子總在家養病，不得出門。過兩日我便去府上拜訪，到時候務必要好好向你表示謝意。”

沁瑤起行禮，淡淡笑了笑，道：“那日之事不過舉手之勞，郡主不必掛懷，子可好些了？”

寒暄幾句，各自坐下。

廳上諸人，除了王應寧和秦媛，餘人都有意無意忽略了馮初月。

馮初月倒也不以爲意，只好奇地四打量各人的簪環裳，眼裡含羨意。

秦媛這時起招待諸位同窗飲茶，又建議趁沒開飯之前，玩些覆猜謎之類的小遊戲。

舉手投足看著已比往日大方了許多，但應酬功夫到底比不上夏芫王應寧等人，招呼不上幾句，便不自覺臉紅。

須臾，門口忽有下人報：“侯爺來了。”

衆停止說笑，齊齊往門口看去。

便見秦徵一寶藍長襟錦袍，腰束玉帶，龍行虎步地進來了。

馮初月臉一紅，忍不住拿眼睛打量秦徵，秦徵卻徑直走到秦媛前，低聲對說了句什麼，這才轉過，笑著對衆道：“今日多謝各位今日臨阿媛的生辰筵，阿媛子靦腆，不善言辭，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各位多包涵。”

衆紛紛起，對秦徵父的殷勤款待表示謝意。

秦徵出個欣的笑容，又令旁隨從拿出一個黑檀木首飾匣，遞給秦媛道：“昨日爹爹公務繁忙，回府時有些晚了，未來得及將這份生辰禮給你。你打開瞧瞧，可還喜歡？”

秦媛笑得雙眼彎彎如月牙，歡快地接過匣子，在衆人羨慕的目中啓開盒蓋。

便見裡面躺著一串殷紅剔的紅珊瑚項鍊，每一顆珊瑚珠子俱被雕玉蘭花模樣，層層花瓣，緩緩舒展，綻放在衆人眼前。

很是別緻巧，衆嘖嘖稱奇，馮初月更是害眼饞癆似的，恨不能就此將眼珠子定在那珊瑚珠上。

沁瑤卻一眼便認出這珠鏈正是昨日在潤玉齋所見的那串，懵了好一會，才緩緩擡頭看向靖海侯。

怎會有這麼湊巧的事，靖海侯竟然就是昨天那位潤玉齋店家裡的“老主顧”？

似乎察覺到沁瑤注視的目，靖海侯轉頭對沁瑤點頭示意，沁瑤忙直子，出笑容予以迴應。

過了一會，釋然地想，即便靖海侯與舞姬卿常去的珠寶鋪子是同一家，又能證明什麼？那家潤玉齋雖名聲不及摘星樓那般喧赫，首飾功夫卻極好，既然能吸引秦侯爺，自然也能吸引其他長安權貴。

雖這麼想，沁瑤到底起了疑心，用過午膳，便藉口參觀侯府花園，悄悄藏了一張指符在掌中，不聲地四察看。

可直到將園中每一景緻都逛遍，甚至應秦媛之邀去參觀了一圈的閨房，掌中的指符都沒有半點反應。

不免後悔來時沒帶上師父給的羅盤。

那日在青雲觀，師徒三人議定對付邪之策後，師父便從庫房中拿了兩塊羅盤，分別給了和師兄一人一塊，那羅盤與尋常羅盤不同，不過掌大小，製得異常緻小巧，即便藏於上也不致於引人注目。

師父將羅盤給他們之後，便叮囑從即日起，師徒三人流帶著羅盤到平康坊附近巡邏，那邪靈邪氣沖天，如無特別的法子，斷不能輕易遮掩，若在羅盤範圍出沒，羅盤自會有指示。又告訴和阿寒，這羅盤雖不比無涯鏡威力十足，使用起來卻遠比無涯鏡來得方便，不必施法便能知十丈以的妖氣，最是靈敏不過。

可惜來赴宴時，沁瑤未想起來帶上羅盤，這會只能將就著用用指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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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靖海侯府延宕到日暮時分，沁瑤一無所獲，不得不告辭出府。

到了門口，沁瑤才赫然發現馮初月並未跟一同出來，左右一問王應寧等人，竟無人知曉馮初月去了何。

沁瑤一驚，忙找尋馮初月，馮初月卻歐急匆匆地隨著下人出來，直說方纔在花園中找地方如廁，險些迷了路。

沁瑤整個下午都在暗暗探測府中形，本未曾留意馮初月的向，這會見臉頰緋紅，脣嫣紅，眸子亮晶晶的，不由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回去的路上，沁瑤問馮初月：“你方纔去哪了？”

馮初月目微閃，含笑道：“在園子裡跟著大傢伙賞景來著，後來見你總在一旁發呆，跟你說話你也不理會，我只好自己去逛了。誰知這侯府花園那般大，轉著轉著便迷路了，”

沁瑤心裡突突一跳，目沉沉地看著：“阿月，你初來乍到，不知道長安城許多地方看著繁華富貴，裡卻最能藏污納垢，遠非表面看著那般鮮。平日出門的時候，切忌要多留個心眼，莫要輕信於人。”

馮初月先是一愣，隨即笑道：”阿瑤，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說話比我哥還要老氣橫秋？”

說著便笑著作勢要輕擰沁瑤的臉頰，沁瑤不等靠近，反手一把扣住馮初月的手腕，認真道：“阿月，你可知道前些日子長安城出了幾樁駭人聽聞的案子，死者不是被人挖去嚨，便是被人挖去眼睛，而是俱都是跟你我一般年齡的年輕子，好不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