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榮見兒總算被擡上了肩輿，面稍緩，剛要催促婆子們從速將夏芫擡出大寺，林外忽急步走來幾個面白無鬚的宮人，德榮擡頭一看，立即認出領頭那個正是在皇上邊伺候的米公公。

米公公神很是惶急，進林後先四找尋康平的影，後見康平好端端地站在德榮等人旁，不像了傷的樣子，這才大鬆了口氣。

“世子。”米公公給德榮等人請完安，徑直對藺效道：“皇上方纔聽聞寺中之事，驚怒加，急命張副將點了兩百名北衙軍趕來給幾位公主護駕，現一衆將領已在寺門外候著了。皇上還命咱家給世子帶了口諭，說請世子務必親自護送幾位公主回府。”

藺效垂下眸子，點頭應是。

德榮聽了這話，忙在一旁急聲催促道：“惟謹，阿芫看著實在不好，莫再耽擱了。”

康平也嚷：“十一哥！”

藺效未再猶豫，對常嶸不聲地使了個眼，隨後便走至德榮旁，令那幾名僕婦擡好肩輿，自送德榮等人回府。

常嶸會意，看沁瑤一眼，跟魏波等人留在原地，未跟隨藺效一同出去。

過不一會，長安府一衆兵趕至，捆了寺中一干人等，又將諾大一個大寺裡裡外外搜查了個遍。

緣覺方丈雖有皇上賞賜的“聖僧”佛珠護，但因今日之事牽涉到了幾位皇室公主和郡主，遂也連同寺中其他和尚一道被兵押至長安府收監。

王尚書府、寧遠侯府、尚書令府、靳國公府也都陸陸續續來人了，來人大多數是諸的父兄，見了眼前的形，無不心驚跳，或斥罵背後之人太過歹毒，或攬了自家閨唏噓嘆，或遷怒寺中和尚，更有揚言說要將大寺就此一把火燒了的。

王應寧等人雖然大多都飽讀詩書，但像今日這等近距離的刀劍影，真真切切是頭一回領，此時見了父兄，只覺得萬般委屈都齊齊涌上心頭，不免又狠狠地哭了一回，一時間桃花林裡滿是嗚咽泣之聲。

等到一衆人等察看完匪徒首，質問完緣覺方丈，領了各自的兒離開桃花林，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

轉眼間林中便只剩沁瑤和常嶸等人，並一個心有餘悸的採蘋。

沁瑤吃力地著肩膀起了，顧不得整理弄髒的褥，喚採蘋道：“莫哭了，咱們也走罷。”

採蘋如夢初醒，慌忙起攙了沁瑤，帶著哭意道：“小姐，你傷了，可還能行走？要不要我喚魯大過來幫忙？”

沁瑤今日出門，不過帶了採蘋並一個趕車的魯大，既沒有呼前擁後的一干僕從，也騰不出多餘的人手前去知會父兄，聽到採蘋這麼說，只苦笑搖頭道：“傷在肩膀，又未傷在上，如何走不得路？莫矯了，咱們先回去再說。”

主僕二人慢慢往林外走，後常嶸突然出聲喚道：“瞿小姐請留步。”

沁瑤訝然回頭，常嶸大步走近道：“我幾位同伴已去準備肩輿了，瞿小姐雖然傷在肩膀，行走時難免顛簸，若牽到筋骨就不好了，還是讓我等送你出寺吧。”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語氣倒算得客氣。

他話未說完，魏波等人就不知從哪擡了一架肩輿過來，悄無聲息地放在沁瑤跟前，請落座。

採蘋目瞪口呆，沁瑤卻早已跟常嶸等人打過多次道，知道他們素來歷練有方，無論應變能力，還是辦事效率，都遠遠勝過常人，能在短短時間做出這等安排一點也不奇怪。

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肩膀實在疼得厲害，一味的拿腔作勢對自己顯然沒有好，略沉了一會，便對常嶸等人道了聲謝，扶著採蘋的手上了肩輿。

魏波等人穩穩當當擡起肩輿便往外走。沁瑤坐在肩輿上，只覺得猶如行走在平地，一顛簸都覺不到，不免對魏波等人深不可測的功又添幾分敬畏。

到了寺門口，常嶸令魯大下車，親自執了繩爲沁瑤趕路，沁瑤忙出聲制止道：“常護衛，我的傷沒有那麼嚴重，不必這麼麻煩，我們自行回府便是。”

常嶸道：“我們只是依照世子的吩咐行事，瞿小姐莫要推辭。”

“真的不必了。”沁瑤再三婉拒，若父母驟然見到趕車的人換了一個面生的年輕後生，不起疑心纔怪。

常嶸見沁瑤異常堅定，只得作罷，待瞿府馬車往前走出去老遠了，才悄悄地同魏波等人跟在其後，一路隨行。

回到家裡，瞿陳氏還未得到消息，因天氣難得地和暖，正跟家中僕婦在花廳前面的小花園裡邊說話邊做繡活。

見沁瑤白著臉地扶著採蘋進來，瞿陳氏面一變，急忙上前迎道：“怎麼了這是？傷到哪了？”

自從兒跟隨清虛子學本事，已經很多年沒過這樣的外傷了。

“小姐傷了。”採蘋哭喪著臉，將今日大寺之事大致說了。

瞿陳氏目瞪口呆：“天化日之下，怎會有這等事？這些人還有沒有王法了？”強著驚怒，一疊聲地喚人去請大夫，又忙命人給瞿恩澤和瞿子譽送信。

回了臥房，沁瑤任母親帶著人忙前忙後，微微側著頭細想今日之事，可惜想了一會，肩上的疼痛便擾了的思緒，只得撒似的對瞿陳氏直嚷道：“阿孃，大夫怎麼還不來？”

“來了來了。”瞿陳氏邊的耶律大娘領了位著服的小老頭進來，卻是一位鬚髮皆白的太醫。

沁瑤和瞿陳氏面面相覷，瞿家的等級可夠不上請宮裡的醫，而且照這位太醫的品服來看，多半還是太醫院的案首。

“這是怎麼回事？”瞿陳氏一臉疑。

“這位是太醫院的餘太醫。”耶律大娘與有榮焉道，“說是特奉了德榮公主的命令，來給咱們小姐診治的。”

餘太醫？瞿陳氏一怔，極力在腦中思索，過了一會眼睛一亮，莫不是那位善治骨傷，曾給先皇續骨功的餘若水？

“哎呀呀。”瞿陳氏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忙起對餘若水行了個大禮，謙恭地笑道：“難爲公主殿下掛心，久仰餘太醫大名，快快請進。”對耶律大娘使了個眼，令速速去準備酬金。

考慮到餘若水年逾古稀，兒倒也不必如何避嫌，只拿一方帕覆在沁瑤臉上，便要出傷口給餘大夫看。

餘若水直說不必，隔著裳了沁瑤的傷口，令沁瑤試探著做了幾個作，便道：“幸得小姐平日筋骨結實，骨頭並未折損，只傷了些皮，並了點傷，無妨，將養些日子便可恢復如初。”

餘若水醫妙，既他這麼說，沁瑤想必沒有大礙，瞿陳氏放了心，忙堆著笑對餘若水連連致謝。

餘若水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瓷罐，對瞿陳氏道：“將此藥日日塗抹於傷，不可中斷，不出半月，傷便可大好。”

瞿陳氏慎重地捧過瓷罐，又忙令耶律大娘奉上酬金，笑道：“些微薄禮，不承敬意。”

餘若水直襬手：“我也是人之託，若不是世——”話一出口，意識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若不是公主殿下殷勤囑咐，我也不能及時趕到府上來，小姐的傷雖不算重，卻最怕拖延，你們速速將藥給小姐用上，莫再耽擱了。”說完對瞿陳氏一拱手：“告辭。”

瞿陳氏挽留不住，只得令人將餘若水好生出府，自己則回到牀旁給沁瑤上藥。

沁瑤目澄淨地拿起那個釉面華的白瓷罐細打量，良久，微微嘆息一聲，置於一旁，閉上眼不再去看。

韋國公府裡忙得人仰馬翻的。

宮裡的太醫來了一撥又一撥，夏芫卻一直昏睡不醒。

夏弘勝和德榮公主心急如焚，連皇上和怡妃都聽到了消息，不時派人過問，吳王更是親自從宮中趕來探視。

康平跳上竄下，拽了一個太醫的領子便嚷：“你們一羣人番看了這麼久，怎麼阿芫還不醒？你們全是飯桶，飯桶！”

吳王心煩意地低喝道：“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盡顧著添？一邊去！”

康平頭一回被哥哥這般疾言厲地斥責，不由怔在原地，過了一會，撇撇，走到正著窗外出神的藺效旁，晃著他的胳膊道：“十一哥，七哥他兇我。”

藺效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向了何，對康平的話恍若未覺。

康平甚覺無趣，支著下向窗外道：“阿芫到底怎麼了嘛，這麼多太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呀！十一哥，你說阿芫會不會是了什麼傷？”

這話似乎了藺效，他收回目，不答反問道：“眼下什麼時辰了？”

康平直愣愣道：“都快未時了。十一哥，今日出了這麼多事，我午膳都未好好吃，都快死了。”

藺效心不在焉，敷衍道：“要下人再給你弄點吃的。”目仍向窗外。

這時有僕從彙報道：“世子，您邊的護衛在外求見。”

藺效眼睛一亮，轉便往外走，到了廊下，果見常嶸等人正候著。

常嶸一見藺效，便上前低聲彙報起來。

聽完常嶸的話，藺效微鬆口氣，吩咐道：“一切依照從前，好好盯著，莫再出差錯。”

常嶸領命而去。

藺效回到房時，臉比方纔和緩了許多，康平不免疑竇叢生，攬了藺效便要問個究竟，室忽傳來德榮公主的質問聲：“餘若水呢？怎麼他爲案首，今日卻連人影都不見？”

裡面約有人陪著笑回道：“餘案首最近正告假，方纔下已著人去請了，不巧餘案首恰好出門給人診視，現已再派人去請了。”

“一個太醫院的太醫，本該隨時候命，他倒好，竟敢私自給旁人診視，誰給他的膽子？”德榮又急又氣，令人立時將餘若水找來，一刻不許耽誤。

吳王面也不好看，沉聲吩咐僕從道：“去查查餘若水給誰診病去了。”

藺效攔住那名僕從，道：“不必了，餘若水給我的一位朋友診治去了，這會應該快過來了。”

吳王一愣。

裡面德榮聽到藺效的話，一腔怒意頓時化爲無奈，揚聲喚了藺效進去，拉著他嘆氣道：“究竟什麼朋友讓你這般上心？阿芫眼看著不好，你快令餘若水莫再耽擱了，讓他速速過來給阿芫診治。”

藺效寬道：“餘太醫已在趕來的路上，多半這會已快到了。”說著往牀上一，不知是不是錯覺，只覺得夏芫的臉似乎比方纔又難看了幾分。

夏荻自告勇道：“餘若水家住何？我親自去請他！”

這時有下人欣喜地在外通報道：“餘太醫來了！”

衆人神一鬆。

餘太醫不不慢邁著小步子進到室，先是環顧屋一圈，又給駙馬和德榮等人行了禮，這才上前給夏芫診脈。

良久，餘若水翻開夏芫眼皮看了看，沉一會，起道：“郡主是了驚嚇，心氣渙散，神不守舍，這才久睡不醒的。驚者平之，臣這便給郡主開藥，先服一劑試試。”

說著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夏芫，起到外室開方子。

一碗濃濃的藥下去，夏芫終於悠悠醒轉，見德榮等人憂心如焚地圍在牀旁，有氣無力道：“阿爺，阿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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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榮喜極而泣，摟了夏芫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又急喚了餘若水進來診視。

餘若水看過之後，只說讓夏芫靜養幾日，不要再驚嚇，便可無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