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恰也是繡春宮替太后診看眼睛的日子。完事後,順道去了太醫院找了蔣太醫。
昨晚從王府回了陳家後,久久未眠。躺在榻上閉上眼睛後,腦海裡來回翻滾著的,還是魏王的病。這會兒找到了蔣太醫,請他請了幾位太醫院裡擅於骨科的太醫來,誠心商議魏王的病。
太醫院裡的諸多醫們,好容易接了董秀這個臭未乾的小子,一眨眼,小子就便了丫頭,頓時彆扭了起來。聽說是魏王的事,幾個醫們才勉強過來。
太醫院裡有個不文的規矩,倘若上頭沒點名召醫,他們自己一般是不會自告勇前去診治的。如今過來,有心想在這個陳丫頭面前賣弄自己的水平,聽了況後,無不旁徵博引滔滔不絕。
繡春請他們來,主要也是想廣徵意見。有時候,於某道的醫生,往往可能會有旁人意想不到的獨到見解。等討論完畢,人也去了後,理了下方纔的思路,拜託蔣太醫白日裡替魏王上藥,留意他的傷,這纔出了宮。
今日是北市的集市日,平常回陳家的那條路可能會阻塞,接送的許鑑秋便改道另走。路上,一直在想方纔那幾個太醫們的話。其中提到的一些點,還是頗有參考價值的。正出神時,忽然聽見外頭起了一陣嘈雜聲,熙熙攘攘的街邊,似乎有人在打架,便掀開自己坐的騾車簾子往聲源瞧去,見不遠前頭,是季家百味堂的一家藥鋪,邊上有個飯館,門口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正在瞧著熱鬧,議論紛紛。
這條街本就不寬,被這麼一鬧,立馬去了大半邊。騾車過不去,停了下來。
繡春看了過去,見是兩個夥計在廝打一個衫襤褸的小花子。夥計罵罵咧咧道:“蹲我家門口不走,晦氣!竟還狗膽包天地去包子!走,見去!你去吃牢飯,省得再!”一邊罵,一邊不住地踢打那花子。
邊上有人便看不過去了,嚷道:“不過是個包子,扭去見便也罷了,何至於打這樣!小心出人命!”
那夥計冷笑道:“他今天包子,明天不定就進來錢了!打還有錯?你這麼好,你替他賠錢!”說罷,又是一腳。
那人沒作聲了。
繡春皺眉,正要從邊荷包裡出幾個銅錢許鑑秋遞過去,忽然聽見那倒地的花子痛了一聲,哇地哭了起來,嗚咽道;“我沒有……不要見,別抓我見……我肚子……”
方纔沒留意這花子,只覺得年歲不大。此刻聽到這聲音,忽然覺得有些耳。急忙再次掀開簾子看去,正看到他的一張臉,雖然此刻鼻青臉腫滿面髒污,但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竟然是杭州蘇家的二爺蘇景明!
繡春驚呆了,等反應了過來,見那倆夥計還要再擡腳,大一聲“住手”,人便已經跳下了騾車,分開圍觀的人,了進去。
地上哭的人,可不就正是蘇景明。正又痛又恐懼的時候,忽然看見有個神仙一樣的姐姐從天而降,阻攔了那還要打自己的人。定睛一看,竟正就是自己苦苦想要找的繡春,頓時委屈得不行,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撲過來便抱住的不放,仰頭看著嗚咽道:“繡春!我沒。我是看到門口桌子上有半個客人吃剩下的,我肚子,就過去拿了。我真的不想……嗚嗚……”
繡春也來不及問他怎麼會了這副樣子,急忙俯下去拍了下他的頭安,這纔看向那個夥計,冷冷道:“不過是半個客人吃剩下的包子,罵幾句也就完了,何至於這麼往死裡打?”
那倆夥計見冒出來個漂亮的年輕姑娘,看穿著也是普通,哪裡放心上,嘻嘻地笑道:“怎麼了?這小花子雖又髒又臭,一張臉蛋卻還不錯,細皮的,莫非你……”話還沒說完,忽然看見一個壯實年虎著臉站到了前,衫下胳膊上的子一塊塊地可見,頓時收了。
繡春往地上拋了幾個銅錢,沒再理會對方,扶起蘇景明便往自家騾車去。邊上有人認出了,道:“可不就是金藥堂的陳大小姐麼!果然是名不虛傳!”頓時又一陣嗡嗡聲起。
繡春扶著蘇景明上了騾車,自己正也要上去,目無意掠過邊上的那家百味堂藥鋪,看到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兩個人,一個是那日曾過來送過賀禮的季家管家劉東,另一個……正是季天鵬。
目一滯。
自從知道季天鵬與陳立仁暗中有往來後,對他便懷裡十二分的戒備之心。前次祖父壽日又弄那樣一出,厭惡更甚。沒想到在這裡竟會這樣遇到。
盯著他的時候,季天鵬似乎也有些認出了。原本漫不經心的目驀地定在了的臉上,神裡現出了一困擾之。
繡春收回了目,爬上了騾車。
熱鬧既沒得瞧了,人羣漸漸便也散了。許鑑秋驅車繼續往前,很快,經過了百味堂的門前。
“你方纔說,就是金藥堂的那個陳繡春?”
季天鵬盯著漸漸遠去的騾車,問道。
“是,當家的,就是,沒錯。”
劉東應道。
季天鵬忽然想了起來,一臉的錯愕之。
~~
回去的路上,等蘇景明緒漸漸穩定下來,繡春盤問了他幾句,很快便知道了箇中緣故。
原來,自打去年底繡春走了後,蘇景明在杭州那邊,便一直眼地等著能回來。久等不見人,到了今年年初的時候,正好聽說,蘇太太要替自己娶一房媳婦了。
那媳婦兒,他從前也見過,是蘇太太孃家那邊的親戚,他的一個表妹。如今家道破落下去了,也就願意把兒嫁過來。蘇景明記得很清楚,這表妹很是兇悍,小時候有一回還撓了自己一臉的指甲印。想起就怕。聽到這消息,整個人都嚇呆了。想起有一回無意聽自己哥哥**子說話提到繡春時,說去了上京。有一天趁了家人不備,地便跑出了門,想著去上京找繡春。起頭他邊還有錢,人家見他雖有些呆,也肯捎帶上路。只他本就沒什麼出門在外的概念,被人哄了花錢如流水,快到上京時,包袱也被不知道哪個黑心鬼給了去,連上的好服也給哄著換了,最後只能淪爲花子,一路乞討地到了上京。
這是數天前的事了。他到了後,逢人就問繡春,誰知道他說的是誰?今天早上,正遇到個熱心的人,聽他說這個繡春的會治病,就指點他去京城的藥鋪裡問。他便開始找,正好找到了百味堂的這一家鋪子。當時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得頭昏眼花,看見那間飯館靠門的桌上留了半個包子,實在忍不住**,就想去拿,結果就被眼尖的夥計瞧見,抓住了痛揍一頓,正好到了繡春。
“繡春,我不要娶媳婦兒……”蘇景明眼睛裡還含著包淚,噎道,“你以前說回來看我的,一直沒回來……我就想著來找你……”
繡春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出自己的帕子,小心地替他去臉上的髒污,歉然道:“是我不好,安頓下來後,也一直沒帶信兒給你。你別怕,我帶你回我家。不會再讓你被人欺負了。”
蘇景明了下眼睛,著繡春破涕爲笑。
~~
陳家人見大小姐帶了個一襤褸的小花子回來,很是驚訝。繡春知道他肚子,先領他去吃了東西,再人帶他去洗澡,換了新裳。替他角破了的地方上了藥膏。然後帶他去見陳振。
蘇景明已經忘了爲了找繡春吃的苦。現在看什麼都新鮮。照了繡春的吩咐,對著陳振笑瞇瞇地鞠躬,喊他爺爺。
陳振已經知道了這一番原委。也立刻看出來,這位蘇家的二爺有些懵懂。含笑應了後,問了幾句話,繡春讓人先領他去安頓下來,屋裡只剩祖孫倆時,陳振沉了下,道:“蘇家二爺在咱們家自然無事。只也要通知他家人。免得著急。”
繡春點頭道:“爺爺說的是。我也這樣想。”當下便去找了葛大友,讓他派個人南下去蘇家報告消息不提。
~~
又是傍晚時分。繡春讓興了一個下午的蘇景明在家待著,自己出發去往魏王府。到了時,魏王還沒回。如常那樣,正在禊賞堂等著,與在旁的侍有一搭沒一搭說話時,方姑姑過來了。
王府里人口雖簡單,但每天的事還是不。通常忙,這會兒極面的。見來了,繡春忙起。
方姑姑面上帶笑,侍們都下去後,示意繡春坐下,自己跟著坐到了邊上的一張椅上。
繡春見不說話,只那樣打量自己,笑容裡出了些反常之,漸漸有些不安起來。想了下,便問道:“姑姑可有話說?”
方姑姑笑了下,道:“陳姑娘,你覺著殿下如何?”
繡春道:“殿下自然是好。”
方姑姑再笑一下。
“殿下是我自小看大的。不是我誇,我沒見過比他還要好的男子。他如今邊還個侍奉的人,我留意了許久,覺著你最適合。你意下如何?”
繡春怔住了。很快便回過了味。
方姑姑並未多留意的神,只自顧繼續道:“你出王府已久,想來也知道,殿下至今不但沒立王妃,邊連個侍妾也沒有。我尋思著,你若是過來,能幫著我照料殿下,往後我也就放下大半的心了。你放心,殿下是個重之人,往後即便有了王妃,也絕不會薄待你的。你若點個頭,我便差人去府上說事。該有的臉面,斷不會給半分。只是你進門前,最好儘量些拋頭面之事……”
和那個魏王殿下,這是有多好的自我覺,以爲聽了這話,就會激涕零屁顛屁顛地上去抱住大不放?
繡春下心中的不快。臉上卻慢慢出了笑,搖頭道:“姑姑,恐怕我要辜負殿下和你的意了。恕難從命。”
方姑姑怔住了,疑地著,“你這是……”
繡春微微一笑,道:“姑姑你當也聽說過,陳家無男丁,我祖父意讓我守竈,招贅婿門。陳家的金藥堂,在富貴人的眼中,自然微末不足一提。但在我陳家人看來,卻是祖宗留下的一件事業,值得用心對待。我謝謝王府的擡舉,但實在不能從命。”
說話時,雖面上帶笑,口氣也是十分平和。方姑姑卻怎麼聽不出的意思?頓時一張臉微微發熱,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殿下回了!”
正此時,外頭傳來侍的聲音。
方姑姑忙趁勢起,看一眼,略帶了些訕訕地道:“倘若進了王府的門,對你陳家也是有另番好的。你再考慮下,倘若改了主意,找我說便是。”說罷匆匆出去相迎——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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