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日綿長，眼看著快要秋，卻彷彿仍舊沒有一點清涼秋意要到來似的，日頭熱烈烈的延續下去，花園裡的花都被曬得蔫的。

所以遲來的雨水總是格外喜。

夜裡下過雨，早晨起來也沒停，只是由瓢潑大雨轉爲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順著房檐滴落細珠簾，滴滴答答打在院子裡的青石磚上，將青石磚洗的格外乾淨，像是古樸的翠石，似乎還能聞到泥土的芬芳。

桐兒端著早膳進來，見姜梨還沒醒，有些意外，往日裡姜梨醒的早，姜梨沒有起懶的習慣，桐兒每次端早膳的時候，姜梨自個兒都梳洗完畢了。

“姑娘。”桐兒輕聲呼喚道。

塌上，姜梨從睡夢中猛地睜開眼睛，見是桐兒，遲疑了一刻，方是才明白眼下是什麼時候。坐起，按著額頭，桐兒見姜梨額上全是冷汗，怔了怔，連忙找帕子來爲姜梨細細乾了，道：“姑娘這是夢魘著了麼，流了許多汗。”

白雪也正從外面走進來，聞言就走到窗前，將幾扇窗推開，外面的涼風一下子吹進來，屋裡不如之前悶熱，姜梨好似也清醒了許多。

道：“做了個夢。”

“原是噩夢，”白雪道：“不打，我們鄉下那邊有個說法，但凡做了噩夢，心裡不舒服，便到太底下曬一曬就沒事了。姑娘要是覺得害怕，咱們去曬太——”

“你說什麼胡話，”不等白雪說完，桐兒就打斷了的話，“外面眼下正下著雨，哪來的太？”

白雪這纔回過神，道：“哦，那再等幾日曬。”

桐兒問姜梨：“姑娘夢見了什麼，這樣害怕？”

雖然姜梨極力掩飾，但目裡的恐懼和惶然還是泄了幾分。平日裡總是微笑著做事，好似沒什麼事能煩惱到，因此一旦失態，就顯得格外明顯。

“沒什麼，”姜梨斂下眸中緒，道：“只是夢見了一個故人。”

昨夜裡，又夢見了薛昭。

和上次馬場校驗夢見的薛昭不同，這一回，姜梨瞧見薛昭被關在一個大牢一樣的地方，那地方有許多人把守，人人都生的兇神惡煞。薛昭滿是，被倒吊在一間牢房中，姜梨想要靠近他，卻被鐵柵欄隔開。而呼喚著薛昭的名字，薛昭卻沒有彈一下，生死不知。

接著，不知從哪裡來的人開始對薛昭用刑，他們用燒紅了的烙鐵在薛昭上燙，還用摻了辣椒的鹽水澆灌。薛昭開始大，姜梨痛苦極了，可卻無法到薛昭。

直到桐兒將喚醒，姜梨才曉得自己是做了個夢。

心裡忍不住有些惶惶，爲何會夢到薛昭。傳言死去的親人會在夜裡對家人夢，可薛昭爲何要在夢裡讓自己看到那些？那是什麼地方，是地獄不？可薛昭這樣的年，從未做過半分壞事，赤誠熱烈，爲人正直勇敢，無論如何都不該下地獄？

而著薛昭自己無能爲力的覺，真是比殺了還要痛苦。

雖然只是一個夢，姜梨卻難以釋懷，加之今日天氣又雨綿綿，也不知是不是了影響，姜梨什麼話都不想說，很是沉默。

姜梨的沉默被芳菲苑的丫鬟們看在眼裡，桐兒和白雪也不知道爲什麼，不過瞧見姜梨並不想被人打擾的模樣，大家也就各自默默地做事。

下午時候，姜老夫人邊的翡翠來了芳菲苑一趟，說讓姜梨去晚堂，姜老夫人有要事代。

姜梨應過之後，回到屋裡換裳，趁這個間隙，白雪問：“不知老夫人找姑娘過去做什麼。”

“這還用問，”桐兒一邊給姜梨套上外裳，一邊道：“當然是爲了宮宴的事了。明日就是宮宴，咱們姑娘不僅得去，還得接陛下的授禮，這麼大的榮耀，老夫人肯定會細細叮囑姑娘，免得出什麼差錯。不過，”桐兒小聲哼哼道：“自打跟姑娘回京開始，我就沒見過姑娘出什麼差錯，不如擔心三小姐他們自己吧……”

桐兒這子也是帶著幾分不遜，許是在山野裡養久了，這話落在姜梨耳中，令姜梨忍不住失笑，一早開始的霾也因此散了一些。

見姜梨總算是笑了，桐兒和白雪也鬆了口氣，只聽姜梨道：“是了，老夫人我過去定然是因爲宮宴一事，現在就過去吧。”

此刻的晚堂裡，除了姜梨以外，大房，二房，三房的眷們都到齊了。

姜元柏是當朝首輔，姜元平是三品通政，姜元興雖然只是個校書，但因爲有這樣兩位兄長，也能去宮宴沾。宮宴是大事，代表著姜家的臉面，姜老夫人自然要叮囑一些事宜。

這些事宜大約也都說的差不多了，年年都是如此，因著今年姜梨也要同去，所以還會格外再與姜梨囑咐一遍。

在等著姜梨來的間隙，盧氏許是覺得乏味，便問季淑然道：“大嫂，聽聞瑤和周世子的親事時間已經定了下來？”

此話一出，屋裡幾人神各異。

姜老夫人並無神波，三房幾人卻是滿臉詫異，顯然是第一次聽說。

季淑然笑的溫：“弟妹的消息倒是很靈，不錯，前些日子和寧遠侯夫人商量了一下，侯夫人以爲瑤已經及笄，可以早些親，明年冬日就最好了。”

明年冬日，姜瑤就快十六了。

姜瑤聞言，臉上立刻飛起兩朵嫣紅。只是因爲和周彥邦的親事大家都知道，是以不必避諱什麼，也只是很的低下頭，沒有說話。

姜玉娥卻很是震驚，一早就知道姜瑤和周彥邦的親事遲早要，可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周彥邦是寧遠侯世子，寧遠侯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日後整個寧遠侯府都是他的。姜瑤嫁過去就能管家，就能當侯夫人。況且寧遠侯世子周彥邦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男子，博學多才，又溫和，姜瑤出嫁後的日子也定會很好過。

姜瑤嫁得良人，姜玉娥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自己的父親只是個校書，論階別提有多卑微了。在姜家又是庶子，和大伯二叔都不甚親近，雖然自己努力討好季淑然，可季淑然在自己的親事上必然也不會過多盡心。能幫得上自己的人寥寥無幾，無論如何，都不能像姜瑤那樣嫁給這麼一位如意郎君。

見他思己，姜瑤想到自己未來的命運，不由得在心裡長吁短嘆，又是哀怨又是不甘。

盧氏笑道：“瑤可真是好福氣，那周世子可是燕京城人人都想嫁的人家。不過大嫂，”很關切的問：“可別忘了梨兒也是咱們姜家的人，梨兒還是姐姐，梨兒的親事都還沒定，瑤的親事就先定了下來，也未免有些招人閒話吧。”

這話就有些微妙了，誰都知道姜瑤的親事本來可是屬於姜梨的，姜瑤這不僅是鳩佔鵲巢，還要奪人先機。

姜老夫人微微闔上眼，對兩個兒媳的明爭暗鬥充耳不聞，眼前的一幕早已很是悉。季淑然外表溫卻手腕強，盧氏慕虛榮又爭強好勝，兩個人湊在一起，磕絆不了，到底只是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只要不影響大局就好了。

“多謝弟妹關心。”季淑然彷彿沒有聽到盧氏話裡的嘲諷，和和氣氣的回道：“梨兒的親事老爺也在讓我留意，我也掛在心上的。梨兒這年紀，也理應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只是如今還無人來提親，我也沒瞧見更好的，不捨得將梨兒匆匆忙忙的嫁出去，弟妹若是有了好的人選，煩請告訴我一聲。我讓老爺過目，掌掌眼，畢竟梨兒的終生大事，我也不敢輕易做主，還得母親和老爺看過纔是。”

季淑然輕巧避過了姜瑤奪人親事的話，又不著痕跡的將姜梨貶了一下，都說一家有百家求，可姜梨回到燕京城這麼久，可從沒有人上門來給姜梨提親，人家瞧不上姜梨，姜家也不可能主將兒送過去。後頭又把姜梨的親事全推到姜老夫人和姜元柏上，自己摘了個一乾二淨。

不巧，姜梨剛走到晚堂門口就聽到了季淑然這麼一番話，忍不住笑了。

桐兒氣的頭上直冒青煙，見姜梨還笑，有些不解，季淑然都這麼說了，姜梨非但不生氣，還笑，這有什麼好笑的？

姜梨一腳進晚堂，道了一聲：“老夫人。”

姜老夫人眸一暗，姜梨如今的還是“老夫人”，而不是“祖母”，好像刻意在劃開和自己的關係，或者說，和姜家的關係。姜老夫人當然瞧得出來不能把如今的姜梨和當初的姜二小姐當作一人看，姜梨變了許多，只是，姜老夫人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盧氏幸災樂禍的別開眼，想著姜梨聽到了季淑然方纔那一番話，必然要回敬幾句，讓季淑然不痛快，總是樂見其。

但姜梨彷彿沒有聽到季淑然剛纔的詆譭一般，過老夫人後，又一一給們行了禮，毫沒有提一句季淑然的不是。

姜玉娥瞧著姜梨新換的撒花百褶——姜老夫人在校驗後送給姜梨的獎賞，妒忌的眼睛都要紅了。

姜瑤則是盯著姜梨，想到之前從丫鬟裡聽到的，周彥邦要解除和自己的婚約找姜梨，更是忍不住眼中的怨毒。

姜梨從容的站著，對們的目視若無睹。

本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