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亮如白晝。

外面的花兒、鳥兒都睡了,一片安寧中只聞閑敲棋子落燈花的聲音。

玉骨般的手指落下一枚雲子，溫聲道,“皇上，您輸了。”

景乾腰有些酸,笑著個懶腰,細觀棋局道，“我本不喜歡這個，鴻飛你本絕世才子，比我強再正常不過。以往那些人與朕下棋哪裡敢贏朕的。有兩人敢贏,卻都是臭棋簍子。”說著看了一旁的景南一眼。

景南棋藝其實已經練的有幾分模樣，明湛好東西沒繼承,這一手臭棋跟景南十十的像，景乾讓他十個子都贏不了，還喜歡耍賴。與他下一盤棋簡直要活十年。

不過，景乾想起就樂，不覺出一抹會心的微笑。

“皇上對世子倒是寵有加。”阮鴻飛將黑白子分出撿起來，“先帝時，皇子中皇上與王爺算出挑的；如今這代皇子，不如皇上王爺多矣，倒是世子年紀不大，行事卻有大氣概，我也很喜歡他。福親王眼瞅著要去地府見先帝，世子殿下已經決定支持二皇子為帝。”

景南臉冷淡，阮鴻飛笑，“鎮南王府向來以不幹預立儲著稱，王爺倒是穩的住。”

“此一時，彼一時。鎮南王府既然到他手上，自然由他做主。”景南道，如果明禮等人做世子，景南還會擔心什麼的，明湛的話，雖然那小子不討人喜歡的時候多，不過在這種時候，只有明湛主持大局，景南才放心。景南得承認，哪怕現在立刻死了，自己仍是放心的。當年，立明湛為世子真是立對了。唉，早知有今日，當初在雲南真不該過度的制他，應該讓他早些掌政才是。這麼想著，景南覺得自己雖然比皇兄強些，也有小小的憾存在。

雖然景乾做了皇位，景南向來認為自己比哥哥強些，不說別的，大家都是四個兒子，景南向來是面兒上謙虛，平日裡罵明湛罵的臭狗頭，心裡還是覺得臭狗頭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好。如今看來，就是這樣。

阮鴻飛道，“而且他扶持二皇子的理由，更惹人喜歡。知道他說什麼嗎？只有二皇子做皇帝，家人活下來的可能才最大。”

“難怪連皇上都喜歡他，現在，這樣心的孩子真不多見了。”阮鴻飛惋歎道。

景乾笑道，“鴻飛知道明湛有什麼弱點麼？”

阮鴻飛憾道，“我與殿下並未見過幾面，連了解都談不上。只是觀殿下應對行事，當斷則斷，本是極好的上位者。偏他又十足的心，魄力時有時無的，這樣都能把三位寵的庶兄幹掉，為世子，很出人意表。”

“明湛還是有底限的，他本是嫡子，當年口不能言，被景南送到帝都。景南有四個兒子，除了將要為世子的那一個，其他的都會長駐帝都。明湛就這樣被送了來。”

“皇上直接說做質子就是了。”阮鴻飛溫聲提醒道，“這又不是在金殿，用不著這樣委婉的說話了。”不要再裝B了吧。

景乾被諷刺，也半點不惱，表現出了一代帝王的絕代臉皮，“對，不過，當時他的立場很艱難，為嫡子因有殘疾，而失去繼承權。能早些來帝都，悉帝都的生活其實對他是有好的。景南的安排並無惡意，不過，他因為景南的舉大為不滿，這就是他要做世子的初衷。他痛恨別人來安排他的生活，再痛恨生命到威脅。”

“這兩點，不論你到哪一個，我相信哪怕明湛一時間殺不了你，鴻飛，你後半輩子再過不了這樣安逸。”景乾道，“鴻飛，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人，即便是我，在許多地方也多有不如你之。明湛學識武功都很一般，與你不能相比。不過，他悉人心，聰明絕頂，所以他敢心，也能心。他有他的底線，一旦及，他也會做出許多出人意料的事。”

“皇上這是要棄卒保車了？”阮鴻飛微微詫異，那樣一個蹙眉凝神的姿態是傳神至極，“我一直以為皇上寵世子只是一個姿態，不想，皇上竟有這樣的魄力。”

激將法這樣簡單的手段在阮鴻飛面前是不夠看的，景乾也不餒，笑道，“哪個是卒，哪個是車，其實並不是由朕說了算。鴻飛，你的目的不過是要氏人自相殘殺，可事實上，他們殘殺也會有最終的勝利者。那麼，那個最終的勝利者也是要你親自去對付的。”

“我喜歡明湛，是因為他在盛世時，可以安心做一地藩王，雲貴二省割據是自來有之，不過也因此，鎮南王府為朝廷在西南的屏障。”景乾點出當今局勢，“明湛最大的優點是，他的野心很小，他有治理天下的本事，不過，他很懶，不喜歡麻煩，甚至，我一度懷疑，如果當初不是我非要景南送他到帝都，他連爭世子的心都不會有。反過來說，也是由於這個原因，讓我對他有了更深的了解。我曾細致的觀察過他，而且我們在一起生活過五年，我對他的了解比景南更加深刻。明湛並不期待帝都的皇位，他爭世子之位是由於他需要活下去，並且是無拘束的活著。”

“我非常喜歡明湛，一度可惜他不是我的子嗣。”景乾大方的承認，完全不顧景南的臉都黑鍋底，阮鴻飛瞧著有趣，景乾繼續道，“事實上，我也必須得承認，我的兒子比不上明湛，明湛如今已是鎮南王世子，在帝都，沒人會去他，也沒人得了他。可是，一旦有流事件，鴻飛，如果你的目的是讓我和景南斷子絕孫，那麼最後活下來的肯定是明湛。我想經過這種與火的曆練，他已經備為一代帝王的心腸與手段。”

“英雄造時勢，時勢造英雄。”景乾著阮鴻飛玉一般的臉龐，笑歎一聲，“或許鴻飛你當年僥幸未死，其結果為的不過是要全明湛的帝王霸業。”

景乾笑的出來，景南臉上沒有半分和，他聽到兄長的話也沒有半分即將為一代帝王之父的喜悅，冷冷道，“估計現在你的畫像已經滿大街了吧？”

阮鴻飛贊歎，“我未曾與王爺分毫，王爺如何知道的？”

“方氏要救你，你去的又是江南，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以為你能逃得出老永寧侯的眼睛？”景南道，“那老東西早早窩在家裝死，一窩這麼些年，心裡亮。明湛是他永寧侯府的外甥，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一定不會對明湛瞞。”

阮鴻飛笑，“王爺真是面心細，心有算。”

景南駁道，“那你就錯了，我心細，面也不。”

景乾與阮鴻飛一道哈哈大笑起來。

景南當年在皇宮以人著稱，當然並不是指景南念的不好、或者沒涵養之類的。只是此人酷耍刀弄棒，說話直截了當，不喜拐彎抹角，連先帝都要說一聲“景南率真”之類的話。

率真不等於沒心眼兒，事實上，景南的心眼兒還不呢。不然，他也得不了先鎮南王青眼，進而扶持景乾上位。

只是，人都有逆麟，景南向來不喜歡別人說自己“”，這也是老皇曆了，今日阮鴻飛乍一提，景南當即駁了回去，倒讓三人俱想到當年時，笑出聲來。

阮鴻飛越笑越冷，景乾則尷尬的了鼻子，無恥的說，“唐突了。”

“不，我是真心希你們在這裡度過愉快的時。”阮鴻飛真誠道，“當年，我在死之前，也與你們相的很愉快，甚至一度以為日後你登基，我可以為國之棟梁，為國家百姓做一些事。”

在景乾的生命中，能讓他自己到愧的時候很，在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愧，半晌說不出話，抬手握住手邊的溫茶，茶卻已經冷了，景乾仿若沒有察覺，端起來喝了半盞，溫聲道，“我很抱歉，在那時，我容不下你。是我，心狹窄。”說完這句話，景乾方抬頭看向阮鴻飛俊的面龐，輕聲道，“如果你得償所願，你就登基吧。說起來，你也是家人。”

“就因為這個？”阮鴻飛問，“你們都恨不能我死。”

“對。”景乾間幹，他不得不再喝一口涼茶潤一潤，阮鴻飛是個很特別的人，他有無限的魅力，當初景乾不知道阮鴻飛的份時，他也很欣賞阮鴻飛。可是，方皇後一語點破阮鴻飛的世，起初，是方皇後要殺了阮鴻飛。阮鴻飛的世是不能見的，事實上知道的不過三指之數，可先帝太喜歡他，太子卻屢屢做出不合份的事來，這種巨大的反差，讓當時毫不知的阮鴻飛為方皇後眼中的刺心中的釘。

阮鴻飛本沒有任何錯，只是他的裡流敞的是先帝的脈，那時候，所有的皇子都沒有軍中的經曆，唯獨他，與平侯好，在平侯的大軍中呆過長達七年的時間。

方皇後都不能容下這樣一個人，何況當時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枉縱一人的氏兄弟。

於是，在太子地位芨芨可危之時，阮鴻飛為了一件必要的犧牲品。

阮侯用他來投誠氏兄弟，氏兄弟需要他與太子的逆倫來斬斷先帝對太子最後的父子份，以此鋪平景乾通向皇位的道路。

現實仿似一出狗的悲劇，景乾苦笑，“真想不到，當時想殺你的是方皇後，最後，救你的也是。”

阮鴻飛從景乾手裡取出那盞殘茶，隨手潑在地上，從茶寮裡倒了杯新的遞給他，“先帝時，方後就有把持朝政的嫌疑。不想，你家兩代人都在算計之中。”

“何必這樣見外，再痛恨家人，也改變不了事實。”景南冷聲道，“你雖不姓，到底了這緣的連累。如果明湛不是你的對手，盡管登基，千萬別氣。”當然，他還是比較看好自己的兒子。可如果明湛出了意外……呸呸呸，明湛不大可能出意外。可凡事都有萬一，這小子瞧著不像沒福的，可萬一他就是欠缺一點兒運氣，大好江山只得便宜了這個畜牲。

盡管景南不願意承認，阮鴻飛的世的確狗的讓人想吐。怪誰呢，就怪先帝，你幹嘛這樣喜歡他，放個屁都要帶他在邊。你知不知道避嫌啊？這是你私生子，你這樣做實在讓你親兒子們嫉妒的眼珠子裡冒火星兒來。

世上就有這樣一種人，他完全沒有任何錯，可是他的存在就如當庭芳蘭一般，不得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