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帶著一肚子糟糟的謀詭計回家。

盡管明湛被後人扣以“最優的權謀大師”的帽子,事實上,他本不喜歡這些謀詭計。有人會喜歡天天你算人，再防止被人算的日子嗎？不,他寧願安安生生的過日子。

此時，二皇子府也進行著一場對話。

“殿下,如果鎮南王世子說的都是真的,您細想過沒，他為什麼要把這個消息嚷嚷的天下人都知道？”一個細眉細眼留著三寸長髯的謀士，一面撚著自己漂亮的胡子，一面悠然笑問。

“如今因父皇在外,朝中有些散，明湛或是為穩住人心。”

謀士微笑,“殿下說的對，不過，這只是表象。對許多事，我們要看表象，才能明白別人最終目的所在。譬如，鎮南王世子可不是什麼大善人，人家在雲貴呆的好好的，帝都不關他什麼事呢？再退一步講，帝都了對鎮南王府也並不是沒有好的。他千裡迢迢的來帝都，莫不是就為了穩住帝都的局面？恕臣直言，世子可不像這樣的好人。”

“唉，明湛那人吧，”明瀾頓了一頓，準備找個合適準確的詞來，卻又覺得很難形容，無奈道，“他幹的事，一般人想像不出來。損人利己的事兒他幹，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他也幹。就好像，你說太後祖母哪裡惹著他了，太後祖母位尊，又是長輩，順著些敬著些也就是了，偏他就跟個刺蝟似的，每每不把太後祖母氣個好歹，他就不痛快似的。”

謀士繼續微笑，“這不是現的機會麼，殿下？”

明瀾皺眉，不解話中之意。

“何不趁現在先了結了鎮南王世子，”謀士笑得雲淡風清。

明瀾臉大驚，斥道，“閉。朱先生，帝都與鎮南王府永世好，鎮南王府的割據是寫在高祖聖訓裡面的，永不更變。”

“既如此，那當年肅宗皇帝又怎會發兵雲貴？”朱謀士不以為意，繼續道，“鎮南王世子雖年，為人卻霸道狂妄，他連皇太後都不放在眼裡，又怎會將帝都放在眼裡？殿下，可願意聽微臣分析這帝都局勢？”

“先生請講。”明瀾還是非常禮賢下士的，尤其此人助他良多。

“微臣的看法與世子殿下恰好相反。”在靜寂的黑夜，朱謀士的聲音格外悠然清晰，“微臣縱觀史，沒哪個皇帝會為了考驗皇子們會棄皇位多日而不面。鎮南王府的局面比帝都更複雜，起碼在帝都，殿下幾人對於皇上那是真心孝敬。可是據殿下微臣所知，這許多年，鎮南王世子與鎮南王並不大合。當初鎮南王世子也是以質子份來的帝都，而鎮南王囑意的是大公子明禮。只是世事難料，啞嫡子忽然開了口。”

朱謀士出抹諷刺的笑容，“殿下，您見過有啞，啞了十幾年忽然開口的麼？反正在鎮南王世子有此神跡之前，微臣聽都沒聽過？”

“鎮南王府為天下第一王府，稱霸雲貴，權勢顯赫。鎮南王只此一個嫡子，是什麼緣由會生就啞呢？又緣何忽然開了口？”朱謀士道，“這裡面的緣故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再者鎮南王世子在帝都時，臉上偶然帶了傷，或是在外被鎮南王責罵的事也不，這並不是什麼，有心之人皆可知。相對的，殿下也是為人兒子的，這麼多年，定也偶有惹皇上不歡喜時，皇上可曾在外人面前給殿下難看？對比鎮南王世子，便可知曉，這位世子並不是非常討鎮南王的歡心。”

“鎮南王有四子四，其中三子一為側妃魏氏所出，一子一為衛王妃所育。可事實上世子與寧國郡主本是龍胎，也就是說衛王妃實際上只有孕一次，再看世子的年紀，三個庶兄皆較他年長。”朱謀士搖一搖羽扇道，“當時世子出生就口不能言，可是之後十幾年，衛王妃再沒有懷孕的機會。這就更一步說明，衛王妃實際上不比魏妃寵。”

“對於世子而言，母親不寵，自己與父親不和，世子之位實際上芨芨可危。這個時候傳來了鎮南王失蹤的消息，”朱謀士笑，“對於別人，可能天就塌了。可對於世子而言，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只要一確定鎮南王薨的消息，世子依祖宗家法理當繼位，為新的鎮南王，權掌雲貴二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等快意。”

“當然這一切都得確認鎮南王真的死了，才能真。”朱謀士輕笑，“殿下，鎮南王世子先前是啞，自然不會被列繼承人的考慮範圍之；然後，他來帝都呆了五年。再之後，才被立為世子，微臣算了一算，他真正在雲南理政的時間不足兩年。就算他天生奇材，在鎮南王健在的時候，對鎮南王府的掌控也不會太深，如果確認了鎮南王的結局，那麼世子首先要做的便是穩固自己的王位。不然，世子為何將原本在昆明的三公子明廉帶到帝都來，反倒讓自己的姐姐寧國郡主掌政。”

朱謀士篤定道，“雖說殿下有言世子秉與人不同，不過，他還是人，並不是神仙。他的地位讓他的行為有跡可徇。殿下，我們來做另一種推斷。皇上王爺這麼些天音訊全無，恐怕事有不協……鎮南王世子必也想到這一點，可是他親自出來穩住大局，為何？他撒下這等彌天大謊，所圖何事？殿下可有想過？”

明瀾心肝兒啊，一手，低聲道，“莫非明湛想在立儲之事上一腳？”

“殿下英明。”朱謀士贊了一句，溫聲道，“鎮南王世子手段高超，盡管他在雲南基未穩，可是此等機會百年不遇。他將三個庶兄都放到帝都，自己也過來。鎮南王府由嫡親姐姐寧國郡主掌管，再說還有衛王妃，怎麼著也能為他守住這王位。”

“如今在帝都，能稱得上‘大事’的，能讓鎮南王世子千裡迢迢、不遠萬裡來攙上一腳的，也只有‘立儲’一事了。”朱謀士篤定而自信道，“那再從頭說，世子緣何幹預立儲？這很簡單，鎮南王到底是藩王，權大勢大兵馬多，難免被忌諱。就算有肅宗皇帝前車之鑒，鎮南王府也該謹慎一二。”

明瀾低聲問，“那依先生看，明湛到底囑意哪位？他來帝都這幾日，我也派人盯了他，除了去了壽安侯府、陸家將軍、給老永寧侯過大壽，他也沒到別的去。”

“世子還沒準備好。”朱謀士又出驚人之語。

明瀾一點就通，“所以他才要穩住帝都的局勢。”

朱謀士垂眸，微頜首，一副高人作派。明瀾臉晴不定，低罵，“這個混帳，險些上了他的鬼當。”

“殿下如今看破世子的局，為時不晚。”朱謀士道，“殿下也知道，世子是不可能支持殿下的。您與魏家太親近了，而且您又是皇長子，母親位份尊貴，不論立賢還是立長，都應當是殿下您榮登大寶。可是，這對世子沒有任何好。相反，他的三個庶兄的生母與貴妃娘娘是同胞姐妹。”

明瀾眼睛略瞇，冷聲道，“莫非他囑意麟趾宮那位？”

“有何不可。世子與阮家乃姻親，五皇子如今不過十二歲，就算登了基也不能掌政，界時必有攝政大臣，”朱謀士和風細語，說出的話更讓明瀾的臉黑鍋底，“鎮南王世子扶持新帝登基，勞苦功高，就是長駐帝都做個攝政大臣又有誰敢不服？當然，或許老朽的話誇大了，世子並未有挾天子令諸侯之心，不過擁立之功也足夠新帝心生激了。”

“可是，如果五皇子登基，殿下當如何自？您是長子，皇子中出最為尊貴，就算您臣服新帝，新帝能容您麼？”朱謀士自嘲道，“如微臣，覆巢之下無完卵。”

明瀾起，對著朱謀士鄭重一揖，懇切道，“還請先生教我。”

黎冰躺在屋頂，五月天的太有些熱了，曬得他臉上一層豬油汗。

他做人保鏢頭子的，累能累死，閑的時候也閑的蛋疼。

自來了帝都，明湛除了上朝，滿打滿算就出過三回門兒，黎冰到屋頂氣。侍衛甲也能跟上來，裡刁草呶，“咱們大門口能開個集市了，要不要想個法子把那些人打發了。”

“打發做什麼，要我說燒鍋解暑的酸梅子湯，弄些冰鎮了，出去賣，還是一筆收呢。”黎冰懶懶地說。跟明湛時間久了，耳濡目染的，都有些生意經了。

侍衛甲被提了醒兒，一個魚打躍下屋頂，接著屋裡傳來罵聲，“你們他娘的爬老子的屋頂給老子輕點兒，拆房子呢！”

明湛自認沒幹過狗的事，腳上竟然長了眼，站立不寧，多人請他喝酒看戲都推了，搞得大家以為鎮南王世子在耍大牌。

何玉正抱著明湛的腳給明湛上藥，還帶著勸人，“殿下，您份尊貴，容奴才們出去罵他們。”

收到何玉的眼風，方青馬上顛顛兒出去了，叉著腰，咳兩聲，尖著嗓子，氣沉丹田，聲音婉轉的就是一聲長調，“猴兒崽子們——”

明湛險些笑差了氣，隔窗喊道，“回來回來，別丟人了，跟唱戲一樣。”

侍衛甲連忙跑了。

鎮南王府外的探子們回去紛紛要求增加經費，你們以為鎮南王府外頭是好呆的麼？一碗酸掉牙的酸梅子湯要二兩銀子，你不買？好啊，離俺們王府遠點兒！

侍衛甲帶著兩個小侍衛一下午出來賣了五趟，恨不能將這批探子的骨頭渣兒裡炸出油星兒來。

明湛聽說後嘿嘿一笑，“二兩哪夠，真是給我丟臉，一次二百兩，他們有的是銀子，只管敲。”

沒三天，鎮南王府外面徹底清靜了。

明湛繼“板磚四爺”後，又多了個外號，“死要錢”。

人們現在一說他，就是在背地裡，“那‘死要錢’又啥啥啥了哈？”

“明湛啊明湛，我真服了你。”明祥一面笑，一面道，“你知道現在帝都人都背地你什麼嗎？”

“死要錢，怎麼了？”

明祥本想顯擺一二，笑話明湛一番，不想人家早知道，頓覺無趣，了鼻子，“你足不出戶的，都知道啊。”

“這樣明面兒的事兒我要再不知道，也不配住這府裡了。”明湛端起梅子湯喝一口，裡頭放了蜂，酸中帶甜，又涼又爽，咂咂問，“你來我這兒做什麼？”

“皇祖母說父皇和王叔平安，打算在宮裡開宴會慶祝，我來跟你說一聲。”明祥甩開扇子嘩啦嘩啦的扇風，明湛離他遠些，“我這屋裡擺了八盆冰，你還扇哪門子扇子。”

“唉，還是你自己當家做主的好，這會兒就有冰用。”明祥長歎，“務府的冰起碼要等到七月份才有。”

“我可以賣你些，打七折。”明湛從袖子裡出個玉石的小算盤，隨手撥了撥玉珠問，“你要多斤，我能勻一千斤給你。”

“你真掉錢眼兒裡了。”明祥笑，問明湛，“聽說好幾家子都下帖子請你，連福王伯家的堂會都沒去。”

明湛曲著胳膊肘兒拄著榻的扶手，斜歪著子，似笑非笑，“三皇兄這樣的明眼人，怎麼還說傻話？我以往來了帝都出去的時候也，何況現在，兵荒馬的，尤其你我這種份，若為人所乘，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豈不便宜了別人。”

“誰能得了你？”明祥笑，覺得明湛大驚小怪。

“如果有人想帝都混，自然要先一我的。”所以他就跟個烏一般，殼裡不肯頭。

想砍死明湛的人很多，不過武功再高，也攻不進鎮南王府去。為此，明湛不知遭了多人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