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在阮家並沒有吃好，此時，面對滿桌的食，稱得上是風卷殘雲。景南依舊慢調斯理，優雅自得的用膳，明湛的耐心比他想像的要好一些。

直到晚膳畢，下人上了茶水，景南方道，“聽說你去阮家了？”

“馬上要回雲南，估計短時間不會回帝都的，我陪阮氏回了趟娘家。”明湛仰頭牛飲一杯碧螺春，將茶碗一撂，便道，“回來聽說父王著人將李誠抓了，他到底是我的小廝，有了錯，父王知會一聲，我便置了他也不為過。只是如今，這憑白無故的，沒個原由。不但底下人費解，就是兒子，也不知該如何為父王分憂了。”

景南哼笑一聲，“難得你如今說話大有長進。你若真如此識禮，也不會擅闖本王的書房了！”

“這是我的不是。可李誠是我邊兒的人，父王說逮就逮，要審就審，全不對我知會一聲，父王是將我置於何地？”明湛問道，“李誠向來規矩，是犯了國法，還是家規？哪怕我今日不在，父王就不能容我回來後，再行置麼？”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景南的臉黑了一層，明湛的憤怒，他可以理解，但為了一個奴才竟然敢這樣大不敬……景南冷冽的看向明湛，他是要給明湛一個教訓了！

“我邊兒有無數人，可父親只有一個，我不會為任何人傷了我與您的父子份！”明湛道，“父王想一想，我可有做過一件於鎮南王府不利的事！父王總是疑心於我，我不會說話時，擔心我搶明禮的位子。我會說話，又怕我日後容不過明禮幾個。莫非有本事的人就該去死嗎？如今又要我邊兒的人，恕我直言，父王若容不下我，可以直說。您若是疑心我，我可以驅散他們，可他們服侍我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我既然保不住他們，也沒臉再使喚他們。”

景南連眉都沒一下，“果然是主僕深，不然，李誠也沒窺視修竹院的膽子。”

修竹院是明義的院子，也君子院，這家夥向來沽名釣譽，喜這院的院名兒和屋後的幾叢湘竹，便選了這院子。

“父王這樣說，可有證據？”

“自有人證，至於李誠的口供，很快就有了。”

“父王不必命人再審李誠了，他做的事都是經我的指示，是我命他留意修竹院的舉。”明湛幹脆的認下，倒景南一驚，景南的聲音瞬間冷了，“你為何要讓手下人做這種事？”

“請父王將李誠帶過來，我自然如實相告。”

景南吩咐道，“黎冰，帶李誠過來。”

明湛坦然坐在景南下首，臉上不驚不懼，老神在在，心理素質較明義強出三座山去。

明湛是頭一遭見到黎冰，事實上，他從不知景南邊有這麼一號人。

黎冰真不負“冰”這個名子，臉若玄冰，神如冰雪，萬古不化。看一眼，便能瞬間降溫。

李誠臉有些委頓泛白，看到明湛的一瞬頗是激，又垂下頭去，默不作聲的跪下。

明湛道，“黎冰，李誠的供詞呢，拿來我瞧瞧。”

“他尚未招供。”聲音也帶著三分寒氣。

“那麼，李誠，他們用刑了麼？”明湛問。

李誠點了點頭，又連忙搖頭。明湛看向黎冰湛然的雙眸道，“有什麼話你可以問我。”

黎冰向景南請示，景南道，“問吧？”

“世子可有讓李誠收買二公子院裡的福生？”

“什麼收買？”明湛道，“若我沒記錯，父王已經將帝都的產業到我的手上，並且明言，這些產業歸我打理。我自然會照看這一府老，據我所知，這府裡大小事都逃不過父王的眼睛，那是不是說父王也命人窺視我們了。”

“李誠，你給過福生什麼好嗎？”明湛問，“你是許他以名，還是他以利？”

李誠忙道，“奴才與福生自小一道長大，早就認得，因都在二門外當差，主子們不出門也不會使喚我們，常在一說話。要說家境，福生的父親也是府裡的管事，不比奴才家窮。若說前程，世子馭下甚嚴，奴才平日只是跟著出去打點車馬，福生是二公子邊兒的小廝，我們不相上下。奴才能許的方小說西，福生也看不中的。”

黎冰冷聲道，“那為何福生會說你知道李麟的事？”

“李麟，這人奴才的確聽福生念叨過。二公子在外頭與李麟喝過幾次酒，李麟私下賞了福生銀子，出手便是百兩銀票，大方的很，福生與奴才炫耀過。”李誠誠惶誠恐道，“奴才自跟著世子出去，也從未見過這樣大手筆的打賞。故此記得這人的名子，想來大概是富貴鄉裡的公子，奴才也就知道這些了。王爺明鑒，奴才真不是有心打探。”

“那你有沒有跟世子提過李麟的事？”黎冰繼續問，明湛瞳孔在瞬間微微了，依舊面不改，“提過，李誠跟我提過。”

明湛坦率道，“李誠是我安排要接李明的位子的人，我命他留意府裡的事，有異常的人或事，他告訴我是他的本份。我知道李麟，不過僅限於名子。在阮家事發後，我就想起二哥與李麟是認識的。我不知道這裡頭的因果，不過我沒有跟父王提。”

看景南一眼，明湛道，“或許父王不信，但當時事已經發生了。我與二哥關系平平，如果我告訴父王此事，就有構陷兄長的嫌疑。所以，我沒有說。當然，我料到父王早晚會知曉此事，李麟是熬不過審的，他肚子裡的方小說西早晚要吐出來，勢必會牽連到二哥，早晚您都會知曉。”

“父王會知曉是一回事，從我裡知曉是另一回事。”明湛安靜而坦誠，“我不喜歡二哥，不過，這件事我不想追究。畢竟這是在帝都，鎮南王府的臉面還是要顧及的。”

您這把兒子當賊審的行為，也當收斂著些了。

景南譏誚道，“那本王當真要嘉賞你如此深明大義了。”

“如果父王懷疑我事先知曉李麟與阮家有婚姻這件事，我不認！”明湛鎮定道，“那是我的大婚，我同樣不期待大婚變一場笑話！我沒理由這樣做！如果我早知道，我會提前解決了李麟，或者直接用此事解除與阮家的婚約，我為何非要等到大婚時，讓別人看笑話！”

“如果父王不肯信，執意審訊我邊兒的人。那麼我只好認了，三木之下，要何口供不能得。該說的，我都說了。”明湛仍是一副底氣十足的模樣，“您信與不信，我就知道這麼多。父王若無事，我先帶李誠回去，父王若有什麼置，著人來知道我一聲，我們主僕等著。”

明湛誓要與李誠共進退，把李誠的差點飆出熱淚來，自明義邊兒的奴才被換了幹淨，今日他被抓到牢，自知死期將近。他並不是什麼骨頭好漢，只是後還有父母親人，明湛對下人不薄，只要他咬牙關，明湛定會優待他的父母。

誰知，明湛竟然救了他出來。

馬上要執行死刑的人忽然遇到了大赦天下，李誠如今就是這種覺，他幾乎不能相信。

景南忽然道，“黎冰、李誠，你們先退下。”

“李誠，你去我院裡侯著，我一會兒有事問你。”明湛道。

景南並未出言反對，李誠眼中滿是驚喜激，咕咚跪地上，呯呯呯給明湛嗑了三個響頭，激涕零的下去了。

當福生招認出李誠向他打聽過李麟的事兒時，景南幾乎想立碼掐死明湛。

可惜那時明湛去了阮家，逃過一劫。景南盛怒之下直接命人抓捕了李誠，審問。

如果明湛死咬牙關不肯承認他知曉李麟一事的話，他不介意直接將李誠杖斃，給明湛一些。

不過，明湛總能給他一些驚喜。

或者說，這小子已經無恥到一定的境界。竟然能將私窺兄長之事說的如此正大明，磊落鎮定，好像他本就應該如此一般。

既然明湛承認他知道李麟，景南就不信他沒對這個李麟做過調查。不過，景南的談話並未圍繞著李麟展開，“魏寧很厭惡阮家，他曾經與阮鴻飛好，不過，他十分痛恨阮家。朝廷上下都知道，承恩侯與北威侯素來不合。明湛，你知道此事嗎？”

“我並不很清楚。”

“那就是知道了。”景南笑了笑，“你自然是知道的，你對魏寧的心思，我一清二楚。魏寧行事，向來不拘一格，他對你也的確有些不同。從你第一次與明菲在慈寧宮發生沖突時，我就知道，他有意好你。雖然明義是他的親外甥，他卻在好你。”

景南似是慨，“他那一席話，將明菲置於何等尷尬的境地，卻救了你。”

“你為什麼沒有出頭？”明湛輕聲道，“你一向寵明菲。那時我以為你會為明菲出頭。”

“明菲雖然會承一些非議，那時，你將臉劃傷，我就明白再你，你會不惜魚死網破。”景南齒間有些苦，“或許我有些偏心，不過，對我而言，你同樣是我的孩子，天底下，沒有哪個父母若與自己的孩子為敵。”

“那時我以為死定了。”明湛淡淡地，眉宇間一抹諷刺，“我的確是恨了明菲，宰了的心都有。到現在，我都不喜歡，甚至，我一輩子都不會喜歡。哪怕日後我能繼承王位，我也絕不會讓分鎮南王府的威勢。”

“我的確是心狹窄，哪怕我再大度，也永遠不會忘記。”明湛道，“你了解我，就愈發不放心明禮他們兄妹。不放心，就要給他們更多的保障。於是，你一再的剝奪我的權利，你覺得我強勢，故此，永不會為他們所傷，對嗎？”

“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是我的父親？你當初是如何栽培明禮的？因你鐘於他，十歲便讓他在你邊聽政，十五歲便送他到帝都，為日後冊封世子做準備。”明湛安靜看向景南，“我卻要進宮為質，盡欺負，要靠別人的憐憫才能活下去。明禮弱，我稍有手，便是不安分。您能為我請封，不過是因為皇伯父判斷失誤，來了一封信，落下筆誤而已。先前，您也沒料到吧？”

“至在您的計劃中，哪怕日後會為我請封，也不應當那樣快，對嗎？”明湛道，“可是機會太難得了。縱然皇伯父，也會青睞於自己的兒子繼承鎮南王位，你雖不喜歡我，不過，相對於幾位皇子，還是更傾向於我繼承吧。”

明湛幽幽歎了口氣，外面天已完全黑了，因是月末，繁星漫漫，墨的天幕下，寶石一般的閃爍。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因為自知不為你所喜，所以更希能抓住一些權利，增加保障。每件事都怕做錯，忐忑不安，生怕被你抓到把柄將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權利再收回去。”明湛自嘲道，“明明地位不穩，還要裝出一副很能做主的樣子，生怕被人小瞧。真是死要面子活罪。大概會更讓人瞧不起。”

“我早就料到，你會問我此事。”

“其實不管我承認還是不承認，您心中早有定數。”明湛道，“畢竟在您心中，我是什麼樣的人，必然會一直是什麼樣的人。”

“哪怕我再強調，我並沒有害明義之心，你也不會信的。我的心機城府，在您的心裡是所了的，每每想起，您必定寢食難安吧？”明湛低頭，雙手握，“您需要一個強勢的繼承人，可是您不一定喜歡這樣的兒子，我也不喜歡，事實上沒有人喜歡生來算計。”

“當年父親，您怎樣由一個不寵的庶子登上鎮南王的寶座，那其中的腥風雨……在您面前，我這點兒小手段值得什麼呢？”

“甚至，許多事沒有語據，可您仍然願意往那方面想像。寧可殺錯，不可放過。您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思考方式，那麼您是不必再問我的，您覺得，我在阮家事件中扮演了什麼角，那麼我就扮演了什麼角。”明湛冷冷一笑，“至於目的，不必我說，您想也能想一個出來的，不是嗎？”

明湛話音剛落，就挨了一記劈頭大耳，他從不知道有人能打人耳打到這樣的威力，他直接從太師椅中翻了出去，進而帶翻了上的紅木椅子，他沒覺到痛，只是腦袋像被機車碾過，嗡嗡直響，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