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傕對阿謐的名字並無異議。

魏郯將寫著“謐”字的紙送到魏傕面前，告訴他這是爲兒取的名，魏傕看了一會，沒多久，點點頭，阿謐的名字就定了下來。

我出了月子，就不必再待在產房裡。魏郯讓僕婢收拾用，我帶著阿謐回到了主室。

魏郯依舊早出晚歸，我回到主室，唯一擔心的是擾了他歇息。不過府中找來的母溫氏很是經驗老道，經指點，阿謐睡前吃了，能不哭不鬧地睡一整夜。魏郯每夜回來，親親，抱抱，也最多“嗚”兩聲，然後接著繼續睡。

其實，我很好奇魏郯近來都在忙什麼。可自從生產之後，魏郯幾乎不怎麼跟我說外面的事，問王暉等親隨，他們亦不敢言語。

幸好阿元回過一次家，回來，興地告訴我：“夫人，父親說，大公子如今是大司馬了呢。”

“大司馬？”我訝然。

阿元點頭：“就在丞相病後，朝中文武擁立大公子爲大司馬，監理丞相之職。”

我看著，好一會纔回過神。

我想起魏傕初病的那幾日，魏郯來去匆匆，阿元好幾次告訴我，魏郯每日只歇息兩個時辰。

心中有些後怕的惴惴。

擁立大司馬，監理丞相，這樣的事，不會因爲他是魏傕的長子就會有多容易。他那時並沒有告訴我只言片語，看到阿謐還笑得像什麼事也沒有一樣。

他這樣，當然是爲了讓我無所牽掛地養育阿謐，可我並不因此到安心。

滿月宴的事我也心。

從前在長安，小兒滿月是大事，父母無不請客辦。住回來的第一天晚上，我跟魏郯提起此事，他卻想了想，道：“過些日子再辦不遲。”

我有些驚訝：“爲何？”

魏郯朝魏傕的院子那邊擡擡下，苦笑道：“父親這般模樣，如何請客？”

我說：“不請客也無妨，族中叔伯姒娣聚一聚，也算請過了。”

魏郯卻不以爲然：“我的兒，怎可隨便就算請過了。”

我哭笑不得，魏傕這般模樣，一年半載也好不回來，莫非覺得不好看就拖著不請了？

“過些日子，此事我記著。”魏郯卻沒解釋，摟摟我的肩頭。

我看他神疲憊，也沒再問下去。

過了兩日，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吳琨把吳皎嫁給了樑仁，而後，吳琨令大將鍾愷領軍二十萬，從淮南出擊，奪取河南。

魏郯沒有離開雍都，令孟忠、許壽鎮守河南。一連幾日，他都沒有回府，只留下從人，說府中有事可直接派去傳話。

我聞得這消息，心中不驚惶是不可能的。二十萬大軍，對於新敗的魏氏而言無疑氣勢洶洶，並且，這消息裡面沒有裴潛。

他是都督，吳琨如果用他，我會爲他命擔心，而沒有用他，又是何意？

我坐立不安，想打聽清楚，卻無從相問。

再過兩日，我去探魏傕，忽然見到王據正出來，心中一亮。

“王公。”我將阿謐給母，微笑上前。

王據看到我，訝然，隨即行禮：“夫人。”

我還禮，畢了，道：“王公何往？”

“某方探視丞相，正要告辭。”王據道。

我莞爾，說罷，庭院，“王公何必急走？今日風和日暖，府中亦有新茶，王公不若且坐一坐。”

王據看著我，似有了然，行禮：“夫人款待，某卻之不恭。”

我讓母將阿謐帶回去，讓阿元烹茶，與王據在堂上對坐。

茶湯在釜中“咕咕”滾，白氣配著堂外的初春的景，甚是愜意。

“妾記得上回與王公對坐，還是在騏陵。”我看著王據，道。

王據微笑：“正是。”

我將一盞茶親手斟好，讓阿元呈到王據案上：“妾記得彼時，王公一席話，如清水濯慮。”

“夫人過獎。”王據謙道，說罷，又道，“某聞夫人得了君，還不曾賀喜。”

“多謝王公。”我苦笑，輕嘆：“王公不知，小出世，又逢戰禍，正是妾心中所憂。”

“哦？”王據須，道，“夫人可是憂慮江東之事？”

我頷首：“妾自從生產，日日只在府中，眼見夫君忙碌而無以分憂，實在慚愧。”

王據微笑：“夫人實不必憂心，以某看來，江東之事，大公子勝券在握。”

我心中一，看著他：“此話怎講？”

“夫人可知大公子新安三郡之事？”王據問。

我頷首：“知曉。”

王據道：“某冒昧，以夫人之見，彼時吳琨手握夫人及四公子，樑仁若要價河南，丞相應允否？”

我想了想，我並不見得重要，若是魏安，要魏傕拿整個河南來換，恐怕他再心痛也會答應。

“當會應允。”我道。

王據道：“新安三郡，方圓不足千里。夫人可曾想過，樑仁爲何只要了此地？”

我搖頭。

王據緩緩道：“河南雖大，平原無際；樑仁雖新勝，而兵卒不足，車馬步戰，亦非南方軍士擅長。新安三郡雖小，山澤險要，水路錯，乃是易守難攻之地，此乃其一。”說罷，他將案上盛果脯小食的三隻小盤移到面前。

“夫人請看，”王據將小盤一隻一隻擺作“品”形，“魏、吳、樑。”說罷，將一隻茶杯放到中間，“新安。南方要到北方，荊州要到江東，自古走新安最是便捷，此爲其二。”

我看著那些盤盤杯杯，瞬間瞭然。

新安爲通衢之地，易守難攻，樑仁不費一兵一卒得到，的確是個合算的買賣。更重要的是，樑仁佔了此，不僅能出擊北方，還能威脅江東，對於吳琨，則是大大的不妙。

“離間之計？”我茅塞頓開，向王據。

“算不得離間。”王據莞爾，“樑仁、吳琨，雖合力擊退王師，卻畢竟共南方，彼此邊界亦各有爭執。貌合神離，豈能長久。若樑、吳共取新安，吳琨便可從淮北、新安夾擊，河南危矣；而如今，吳琨攻河南，只能走淮北，只須集以重兵守淮北，河南可保。”

我對彎彎道道的兵家策略一向懵懂，此番卻聽得明瞭。

可若是樑仁也出兵呢？

我正想問，還未出口，就覺得那不太可能。兩虎相爭，樑仁只須等著看誰敗落，然後從新安出兵橫一腳，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大筆好。

“吳琨嫁妹荊州，便是要與樑仁修好？”我問。

王據笑笑，道：“只怕吳夫人最多可換得樑仁不襲江東，讓樑仁出兵相幫，卻是不可。”

我沉。

“吳琨如此迫不及待，是看準了舅氏病重？”

王據頷首：“吳琨此人，高傲氣盛。丞相病重，在他眼中正是良機。”

恐怕還有想著報那劫持之仇。

我看著王據：“王公之見，吳琨可得逞麼？”

王據看著我，沒有回答，卻淡笑道：“某愚見，朝中有大公子支撐，乃是萬幸之事。”

魏郯在京中，駐軍、百皆無所靜。河南的戰事，彷彿就像發生得很遙遠，每天都有人議論，但集市照開，歌舞照演，雍都至在表面上並沒有出現從前大戰時那樣的慌張。

過了半個月，捷報忽而傳來。吳琨退回了江東，孟忠一路追擊，奪了淮北。

這是騏陵大敗之後的第一個勝仗，消息傳來，衆人皆鼓舞。

當日，我意外地在太沒下山之前見到了魏郯。

“夫人，”他笑意盈盈，“阿謐的滿月宴，三日之後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