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鈕祜祿氏日日都在想要怎麼出頭，本來打算做好了送上件小孩子的服很快就能博得好，有了周婷的推薦可以在胤禛面前混個臉，等到承了寵，生下弘曆就是遲早的事，原來一切都已經是打算好的，卻沒想到周婷本沒有鑽進的套裡。

明明主母懷孕了就該找個母家沒地位的抬起來好分寵，怎麼一點都不急，不是自己，一院子的格格們見都沒見著胤禛的面，在鈕祜祿氏心裡占著正妻位子的周婷就是塊佈景板，不管是當主母還是當皇后，全都要給後來人讓道，自己上位不過是時間問題，不斷的扳著手指頭算日子，難道真的要讓等到康熙五十年？

桃兒坐在廊下做繡活，眼睛時不時的往屋子裡瞅一眼，眉頭皺得死，兒快步走過來伏在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兩人換了個眼，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聽見裡頭的鈕祜祿氏揚聲喚：「兒，進來給我換杯茶。」

周婷不是個苛待妾室的主母，但也不會錯了譜來，上頭發下來的東西，一層層賜下來還得分承過寵和沒承過寵之間的分別，鈕祜祿氏剛進的府，既無寵又無資歷，自然就不會有什麼好茶葉，存下來一些也要用來待客。

兒心裡嘆口氣轉進屋子，鈕祜祿氏把茶杯一推：「吃著滯，換一杯來。」再換一杯也還是一樣的茶葉，兒小心翼翼的說：「要不，去隔壁屋子討一些來，咱們這裡就只這種呢。」

「胡說，前些天派東西的時候不是送了新茶來，怎的這麼幾天就沒有了？」鈕祜祿氏在家裡也不曾吃過好茶葉，條件擺在那裡，就是再想矜貴也擺不起譜，但滿以為進了四爺府就不同了，就算現在還夠不上周婷的標準，吃香喝辣總是有的，卻沒想到進府一年了，在胤禛眼裡就跟沒這個人似的，裳是每季在做可用的料子都不如人，首飾是每季在打可到這裡卻是素銀子居多，可是往後要當皇太后的人！

「那是要留著待客的，總不能失了面。」兒有些為難，是府裡的家生子，早早就定好了以後要到主子面前侍候，嬤嬤教規矩的時候這些細節是分外強調的，誰知指到了鈕祜祿氏的邊，就算是小家子出來的，行事帶著村氣也不該連這些都不知道。

「拿了那個來，我在自己的屋子裡，竟連吃杯茶也不麼？」鈕祜祿氏一甩帕子，指一指對面的屋子：「我瞧著福晉那的大丫頭去宋格格屋子裡，你可知道是做什麼去了？」還算知道要探聽消息。

兒一低頭：「說是宋格格做了些小裳送去給福晉，福晉珍珠姐姐送了幾匹絹紗來。」說著不敢抬頭看鈕祜祿氏的眼睛，前頭那個丫頭雖說沒打沒罵就出了院子，但誰都知道往後的日子好過不了，誰還敢跟這樣的主子一起犯渾，老老實實侍候幾年就能放出嫁人的，偏偏跟了個不長腦子的，心裡都在給自己打算，這幾年且有得熬呢。

鈕祜祿氏咬著了拳頭，不過是個無子的格格，就算四爺當了皇帝也還是個嬪，心裡氣憤不平又要強忍住，手掌心上掐出一排指甲印子，一扭站了起來：「咱們往宋格格屋子裡去。」

桃兒趕放下繡繃跟在後頭，兩個丫頭在鈕祜祿氏看不到的地方都苦著臉，才進了宋氏的屋子，宋氏的丫頭蕊珠過來迎：「鈕祜祿格格怎的有空到咱們格格屋子裡來。」說著拿帕子掩一掩，不是可著勁的在繡小裳麼，整個院子都被顯擺過那獨特的十字繡法了。

偏鈕祜祿氏沒聽出話裡的意思來，只一笑：「你們主子呢？」

「前頭宴客，咱們也不能出門，」宋氏從後頭繞出來，獨一人是三間正屋住著，其它都是一間間的小屋子：「肯定熱鬧得很呢，妹妹才來沒多久，往日辦這樣的宴，院子裡頭都要紮花兒呢。」這也就是騙騙鈕祜祿氏，像兒桃兒這樣丫頭都知道只有冬天辦宴才紮花。

果然臉上出神往的表，宋氏一笑，蕊珠上了茶來：「這是福晉剛送來的，妹妹也嘗嘗。」整個院子才多大，那邊打口頭司，這邊就能聽見了。

鈕祜祿氏抿了一口誇上一句：「只姐姐這裡茶葉好，不知道前頭宴客，都有些什麼人呢。」說著轉了轉眼珠子，自從來了這裡，就只見過胤禛一面，詩會倒是個好場合。

宋氏心裡多有點怪上回連累了自己，讓周婷冷了那麼長的時間，見鈕祜祿氏出這付模樣就了然的笑了笑，心裡恨不得再折騰兩下，就住了口半遮半掩的說：「上一回福晉還我拿菜單子，這一回顧嬤嬤就全料理了，沒用著我，我哪裡知道有些什麼人呢。」心裡盤算了一遍：「左不過是爺的那些兄弟們，十三爺十四爺是定然要來的，其它的倒不知道了。」

不提十三十四還好，這一提鈕祜祿氏兩隻眼睛都在放，把正端點心給的蕊珠嚇了一跳，只往宋氏那裡看，兒桃兒暗暗苦。

宋氏本來不過想挑一挑，又怕真的出了大事周婷不放過，不敢再往下說，蕊珠包了一包茶葉送出門：「妹妹常來坐，福晉剛賜了絹子下來，我想著做著夏裳穿呢。」

鈕祜祿氏心不在焉的出了門，兒桃兒趕跟在後，一進屋子，就開了櫃挑撿起來：「這件太素，這件又太豔了。」皺起眉頭來比著小妝鏡試了好幾套。

兒推了把桃兒，桃兒苦著臉上去：「主子，並不出門怎的要換裳呢？」福晉可是特特吩咐過的，再要鬧出什麼來，們倆可都沒命好活了。

「外頭又有人守門？」鈕祜祿氏這才回轉來看了兩個丫頭一眼，桃兒死命點頭，自從們主子溜進院子從秋千上摔下來，這東院的門就嚴了起來，沈婆子見誰都板著一張臉，就只對宋格格屋子裡的丫頭有幾分笑臉，對們就跟看賊似的。

鈕祜祿氏喪氣的放下裳，轉眼就又笑開了，坐到妝匣邊上比對著新打的珠花：「你去院子邊上打聽打聽，我就是想聽個熱鬧。」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咽了咽唾沫，轉出去了，一個看著一個去打聽消息，好歹探聽點什麼來回給，也好讓不再鬧。

兩人想得好，可惜的是桃兒連院子門都沒出，沈婆子拿眼睛斜了斜：「姑娘有事出門還請晚著些，這會兒院子裡可都是貴人呢。」

氣得鈕祜祿氏砸了個杯子，桃兒拿著翻找出來的銀戒指往沈婆子手裡塞，沈婆子惦了惦又塞了回去：「我可不敢開這先例，要是姑娘出去衝撞了誰，可沒老婆子的命在。」

還是蕊珠看見過來說了一句：「沈嬤嬤別唬著個臉，把桃兒妹妹都嚇著了，能有什麼事，不過是去針線上人那取些繩線。」一邊說一邊給沈婆子使了個眼，沈婆子連忙堆起笑來，連那戒指也沒拿放了桃兒出門去。

院子裡早就熱鬧開了，就連正院也能聽得見喧嘩聲，都說三個人敵過一群鴨子，這些男人也不差了，周婷往暖閣裡頭一坐，旁邊站著四個大丫頭，隨時準備替出去吩咐事兒，其實東西早就已經備下了，因是男客，就沒讓丫環侍候著，各院的院門關了，小太監侍候著，這時候等著就怕出點什麼突發狀態。

這些人尋常院子也要遊出花來，更別說胤禛家裡了，胤禛的品味在兄弟裡頭是排第一的，造院子的時候他就時不時打馬過來看一圈，指點幾花木栽種，樓閣安排之類的，花木不曾掩了樓閣，樓閣不曾了花木，恰到好，林木時疏時，遊玩起來都是景致。

胤祉喜歡這些：「往常也曾來過此間，卻不曾開院相待，果然是藏著好地方自得其樂呢。」正是春盛日暖的時候，湖裡的遊魚，舉目有花草，眾人坐在亭間就有小太監送上酒水，鬥彩落花流水的遊魚杯，白瓷杯底燒了黃豆大小形態各異的紅鯉，胤祉見了就又贊一聲。

一邊的胤祥從鼻子裡哼出聲來，他來全是看著胤禛胤禎的面子，胤禎趕拉了拉他，這一路走過來胤祥不知拆了胤祉多臺，再下去兩人臉上都掛不住。

胤禛朝胤禎點頭示意，側一側把胤祥擋住了，胤禩出意味不明的笑，轉頭跟胤祉聊起詩文來。

水榭裡頭已經安排好了宴，幾位上了年紀的腳已經走累了，正好就就此歇下，喝酒吃菜，再鋪開筆墨，一有佳句就聯上。

主題還是胤禛一開始提出來的那句「淡極始知花更豔」，汪士鋐先提筆寫了下來，引得何焯技，胤禛作為主人自然不能寫，一圈下來，胤禩的臉綠了。

要論詩才他自認在兄弟間是持平的，可要論到書法，他實在是不想承認自己最差，就連大阿哥，康熙也沒有專門派人去教他寫字，本來是談詩的，汪士鋐一下筆，胤禛自然就把話頭帶到了書法上面。

胤祥在這方面也是強手，明裡暗裡兌了胤祉兩句，胤祉卻沒放在心上，有個對照組在跟前，誰還把這些放在心裡呢。就連何焯一向同胤禩更為親近的，也不得不承認胤禛的字寫得很有水準，一來二去兩人聊得竟還算投機，八阿哥先還能上兩句，越到後頭越是說不上話，幸好他一向會做人，轉頭就去跟三阿哥帶來的人聯絡去了，在那些人裡頭又博待人寬和的印象，挽回了一點面，可到底還是給這些江南文人留下了「八阿哥的字實在上不了檯面」的評價。

遊園足足遊了一天，各方都比較滿意，胤祉覺得自己展示出了文采和大度，胤禛初步結了些文士，胤禩雖不幸了對照組，但他腦子轉得快，也算小有收穫，胤祥兌了三阿哥就已經圓滿了，至於老十四胤禎，他蹭了兩罎子三阿哥帶來的好酒。

周婷嚴陣以待了一整天，一點事兒也沒有，除了有個清客上完茅房，差點走錯路小太監找了回來，連杯子都沒砸掉一個，長長的吁出口氣來，捶著腰問瑪瑙：「那邊院裡也沒什麼事吧？」

桃兒真的去要了一把繩線，一路走一路打聽，看見有小太監經過就站住腳問兩聲，也問出個七七八八來，回去拿話搪塞鈕祜祿氏：「說是主子爺開春宴，邀些人作詩寫字呢。」

鈕祜祿氏的興頭剛起來，桃兒這一句話哪能滿足對春宴詩會的想像，不停的拉著問了又問，桃兒把認識的記得的吃食都說了一遍，鈕祜祿氏還不滿足，眉頭都已經皺了起來，埋怨：「你就打聽了這些，我問的是做了什麼詩！」

桃兒本就不認識字，小太監們一直近侍候到能說上兩句，可聽過就忘了，想了半天就想出來幾個字：「好像有一句是咱們主子爺作的，什麼花，什麼更豔。」

鈕祜祿氏這一天腦子裡都在轉著現在還沒問世的詩句，就想著有一句應景的傳出去好一嗚驚人，氣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把掐住桃兒的胳膊：「你這腦子，一共才幾句話，就沒一個字記著的！」

桃兒吃痛不過，兒趕過來拉：「咱們都不識得字，問過了也白搭，不如使了銀錢給小太監，拿一張出來，那些廢了的總要燒掉。」

鈕祜祿氏了口氣，鬆開手重又坐回椅子上，揮揮手：「你去吧，留下來侍候我。」

兒連連點頭，使了個眼給桃兒，桃兒鼻子往外廊一坐，兒經過沈婆子的時候還得解釋：「挑的主子不，還是我去。」

稍晚才挑著張完整的，兒謝了又謝，塞了個銀戒指過去還不夠，小太監直看著手腕上的細銀鐲子，兒忍痛下來給他，著張紙回了院子。

鈕祜祿氏細細辨了兩回：「這句是咱們爺作的？」

兒哪裡敢說不是，直點頭，鈕祜祿氏把手一鬆，腦子飛快的轉了起來，怪不得如今周婷又有了孕呢，臉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把這句詩又來回念了遍：「淡極始知花更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