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船艙，海面上果然停著一艘托艇。

溫小輝眼淚狂流，視線模糊一片，他用力掉眼淚，跳上了托艇，用鑰匙擰開了發機。當托艇發的轟鳴鑽進鼓的時候，他同時到有什麼東西擊穿了心臟，他回頭看了一眼船艙，他在那最要命的時間裡猶豫了。他想回去，想拉起羿就跑，跑得越遠越好，遠離所有的恩怨和是非，威脅和痛苦，遠離這段多災多難的人生歷程。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他們都活著。

然而現實並不容得他猶豫，即便已經離開了船艙，他彷彿還能聽見炸彈倒數計時的聲音，而同時，常行所在的那艘船也有幾個人走出來了，顯然是打算過來。由於月黑星稀，他看不清是誰，但他知道羿說對了，炸彈是能控制的，不然他們不會過來，很可能常行就在列。

想到這裡，溫小輝的心稍安，他調轉托艇，朝著岸邊開去，這個時候，他更不能拖累羿。

這玩意兒他只在小時候去三亞的時候開過一次，作很簡單，但由於心急，他開得太快，整個人連帶托艇隨著波濤顛簸起伏，差點飛出去，冬日的海水像冰疙瘩一樣砸在他上、臉上，他幾乎無法睜開眼睛，漆黑的水域像要將人吞噬。

一百秒過去了，炸彈沒有炸，溫小輝長籲了一口氣，儘管倆人都還沒有險，但他相信羿，以羿的智慧和手段，一定能活著回來！

終於，他靠近了岸邊。他撲通一聲從托艇上跳了下去，刺骨的海水瞬間淹到了他的大，他淌著海水力朝岸邊走去，他的牙關凍得上下磕，渾直抖，眼淚就像掛在倆頰的冰碴子。

剛走到岸上，就見兩個黑影跑了過來，溫小輝心慌不已，不知道是敵是友，保險起見，他往遠跑去。

「溫先生？」對方試探地了一聲。

溫小輝忙答道：「是啊！」他對這個聲音有點印象。

走進了一看，是羿曾經派來看著他的手下之一，溫小輝頓時渾虛，差點跪在地上。

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促地說：「我們趕離開這裡。」

「羿呢？」

「不知道，老闆讓我們接到你就馬上離開。」

「但是他怎麼辦？有人去救他嗎？」

「我們不清楚。」

溫小輝掙開他的手，聲道：「你們怎麼會不清楚？他沒有什麼計劃嗎？萬一他……」

轟——

一聲巨響劃破寂靜的夜空，廢舊昏暗的港口一瞬間被照得名如白晝，炸產生的熱浪甚至岸上的人都能一二。

溫小輝僵住了。的溫度在剎那間被離得乾乾淨淨，心臟被一擊重擊打得幾乎停止跳，呼吸也在瞬間停滯了。

……羿……

溫小輝雙膝一，跪在了糲的沙灘上，整個人都無法彈分毫。

羿……不……

羿的兩個手下也一言不發，均倒了一口氣。

溫小輝不敢回頭，哪怕火已經照亮了整片港口，哪怕燃燒的聲音瘋狂鑽進耳，可還是不敢去看，他絕地幻想只要自己沒看到，就不算是真的。

羿不可能死，他那麼聰明，那麼強，那麼年輕……不，他不可能死，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溫小輝就像癱瘓了一般，慢慢歪在了沙灘上，聚不起一一毫的力氣。

有人試圖把他拉起來，他地推開了，他用盡全力氣慢慢地、慢慢地，轉過了去。

海面上火衝天，那艘船已經變了燃燒著的一堆破木頭。

溫小輝覺得自己瘋了。他幾乎是跪爬著往海邊衝去，但沒跑幾步就被人拽了回來。

「溫先生，我們必須得走了。」

溫小輝的嗓子就像突然被打開了一般，撕心裂肺地吼道：「羿——」

羿！

羿！

你說你不會死！你說你會回來！

你到最後還在騙我！

溫小輝瘋了一樣想往海裡沖，糲的泥沙劃破了他的皮，他一頭栽在海裡，嗆了滿滿鼻子的水，眼淚狂流，他裡含糊不清地喊著，彷彿只要他用力喊，羿就會出現，奇跡就會出現。

羿，不要死，求你了，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行，我不能接這個世界上沒有你，羿，求求你，不要死，只要你活著，只要你活著……

溫小輝隻覺得後頸一痛，失去了知覺。

溫小輝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醫院。

他的頭很暈，全酸痛，在迷茫了幾秒後，記憶蜂擁而至，他心臟一陣劇痛，猛然想起了那燃著熊熊大火的船！

羿！

溫小輝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小輝。」

溫小輝扭頭一看，才發現曹海也在屋裡，他聲音抖得不樣子：「、羿呢，羿呢？」

曹海垂下了眼簾，拉了張椅子坐在了溫小輝床邊，沉聲道：「我是來理羿的……產的。」

溫小輝跟豹子一樣竄起來，一把揪住了曹海的領：「你說什麼？羿在哪兒？放你媽的屁什麼產，羿在哪兒！」

曹海抓著他的手，慢慢掰開了他的手指，把他按回了床上：「羿和常行都在船上，他們……就以這種方式了結了。」

溫小輝癱在床上，雙眼失去了焦距。他覺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他分不清自己是活在現實，還是夢裡。

羿死了？羿怎麼會死呢？羿是那麼鮮活、那麼厲害，他怎麼會死？想起倆人在船上的最後一面，羿說想看看他，回憶起羿當時的眼神，溫小輝心痛得要瘋了。

曹海的聲音在空的病房裡響起，就像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羿在這之前已經找我做了資產轉移和產公證，他的所有東西都留給了你，還有一封信。」曹海將一個信封遞給了溫小輝。

溫小輝機械地接了過來，用抖的手展開了。

那封信只有寥寥幾個字：

我的人生中不能沒有你，但你的人生中不該再有我，保重——羿

溫小輝嚨裡發出一聲痛苦地嘶吼，心臟疼到彷彿要從裡被拽出來。

「小輝……」

「滾，滾，滾——」溫小輝瘋了一般狠推了曹海一下，自己重心不穩掉下了床，摔得天旋地轉。

曹海要去扶他，被他一腳踹開，他使勁全力氣想爬起來，雙卻跟沒了骨頭一樣，本支撐不起，於是他朝門口爬去。

羿，羿，羿，他腦子裡只剩下這兩個字，只剩下那個人。那被他刻意抑、塵封了多年的如同出閘的猛，勢不可擋，他憶起他和羿過往的點滴，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他憶起他曾經有多麼羿，哪怕被傷得無完都難以撲滅，他做盡了一切隻為從心裡捨棄這段，到頭來卻發現，無論是三年還是五年，他對羿的已經刻進了骨髓脈，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消失。

可他發現的太晚了，太晚了，他甚至不能當著羿的面，說出原諒，他甚至不能再有一次機會，給羿一個機會。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這樣，為什麼他的人生會是這樣？他當初應該留在船上，在炸中瞬間消亡，好過這地獄般的痛！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幾個穿著青白服的人沖了進來，將他雙手雙腳都按在了地上，他拚命掙扎，一切阻止他去找羿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放開我！羿——」溫小輝瞪著紅的眼睛嘶喊。

尖利的針管刺進了他的皮，一陣睏倦襲來，他的視線再次模糊了……

溫小輝覺自己醒不來了。他明明睜著眼睛，可他彷彿被某種無無形的殼包裹起來，與全世界隔離，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活在一個孤獨的地方。

他沒有力氣做任何事，他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睡著了，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何月何日，他的時間好像靜止了，又好像無限制的飛逝，他跟外界的一切聯繫都好像被切斷了。

他腦子裡面只有一個認知，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羿了，沒有羿的世界……跟他有什麼關係？

漸漸的，他眼前出現了一些悉的面孔，曹海、羅睿，他們在對他說話，他好像聽見了，但又聽不懂，他也不想懂。

他每天都被各種各樣的人圍著，可他始終覺自己還在那個殼裡，他不想離開，他怕自己一旦離開，就要回到那個沒有羿的世界裡，他不想接那個宣判羿已經死了的世界，那個世界太冷了，太假了。

不知道過了多日夜，他變得很虛弱，似乎很久沒吃東西了，卻覺不到，他知道自己這樣下去大概也會死，可他好像也不在乎。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麼度過今天、明天，以及以後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