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意聞言形一頓,而後驀地轉過來,看向那滿眼興的小沙彌,印證道:“小師傅說得是太子殿下?!”
吳恙班師回京的消息是在十日前得到的,但歸程總要更慢些,且又有雨雪阻途,之前算著怎麼也要進了臘月……
故而此時極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
被如此盯著,那小沙彌趕忙拾回出家人的姿態,努力收起面上喜,雙手合十答道:“回施主,正是。”
話音剛落,便見那位如仙子般的施主提著腳步飛快地從他邊經過,不忘留下一句:“多謝小師傅了!”
阿葵趕忙追上去。
“姑娘,您慢些!”
許明意一路跑出了寺廟。
下山的石階一早便被僧人清掃過,積雪多被堆在了兩側。
孩子一步步踩過雪水潤的青石板,步伐輕快至極,半挽著的烏發為山風所拂,丹裘披上繡著的白鶴仿佛也要揮羽雲而去。
石階兩側積著雪的松柏之上,有鳥兒被驚飛離間,晃下一陣簌簌雪霧。
許明意隻用了不到平日一半的工夫便來到了山下。
無需放眼去看,已有渾厚馬蹄聲響徹四下。
的目在那行大軍中搜尋著。
騎兵在前開路,之後便是軍中主將一行——
依照著行軍的習慣向某,果然便瞧見了一道悉又有些陌生的背影。
縱然那道背影與記憶中相比之下又闊了許多,又有盔甲遮去廓,但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而目找到那人的一瞬,已立時出聲口喊道——
“吳恙!”
聲音響亮,然於這陣陣馬蹄聲中卻輕易便被淹沒。
可還是看到那道影忽然收了韁繩,轉頭向的方向。
那道視線起初是有些不解的,似在疑心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聽,待與的視線遙遙相接之際,一怔之後,眉宇間頓時有了神采。
“駕!”
那馬上的年主將當即調轉馬頭,朝而來。
而更快他一步的卻是一道飛來的黑影。
那黑影直直地撲向許明意,雖到跟前時放緩了速度,卻仍然撞得許明意後退了一步。
這力氣,是思念的分量。
許明意笑著將沉甸甸的大鳥抱住。
竟又重了些。
但著是壯實了。
瞧著也更威風了。
“啁啁啁啁!”
天目拿長喙蹭著的肩膀和頭髮,發出興又有些委屈的聲。
就像是孩子在外頭吃苦累多時,終於回到娘親面前,總不得要撒訴苦一番。
許明意了它的腦袋和羽。
大鳥大約也是對自己的重心中有數,從懷中下來,挨在腳邊,拿一隻大翅膀抱住了的。
許明意看向下馬大步走來的謝無恙。
“回來了。”說道。
謝無恙在面前兩步遠停下,點頭,溫聲道:“嗯,回來了。”
在這聽來仿佛在寒暄一般的對話之後,二人未再開口,四目靜靜相間,仿若周遭萬籟俱靜。
方才一路下山走得頗急,冬日寒風將孩子白皙瑩潤的臉頰和鼻頭都吹得發紅,而此時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也漸漸紅了一圈。
原本克制著的謝無恙上前一步,出一隻手來將輕輕擁住,又重複道:“昭昭,我回來了。”
許明意出雙手便將他抱住。
謝無恙眉眼間溢滿笑意,卻仍是將又輕推開些許,道:“我上又髒又涼——”
本想回去之後,卸下盔甲沐浴更罷再去見的。
沒想到還是瞧見了這幅不怎麼講究的模樣。
許明意卻不聽,偏要與他作對一般又抱了他片刻,適才將他松開。
再看向他時,不笑道:“黑了些。”
原本的如玉年如今上多了些收斂起的肅殺之氣,昔日玉白的也深了許多,卻愈發顯得五廓清晰深刻。
聽這般說,謝無恙抬手了自己的臉。
很黑嗎?
他素日裡也無暇照什麼鏡子。
“料想應當還能白回來的。”他頗認真地道。
許明意笑意更濃了,道:“無妨,也怪好看的。”
他眉宇間便也有了笑,輕咳一聲,道:“你不嫌棄便好。”
說著,問道:“怎會湊巧在此?”
他先行帶了兩隊兵馬趕急路,真正的大軍還須五六日才能趕到,料想京中也不該如此及時得到消息才是。
若當真得了消息,等在此的恐怕便不止是昭昭了。
他思路清明,許明意到了邊的“當然是特意等著你”的玩笑話便也未說出口,笑著說道:“陪二叔二嬸來後山烹雪煮茶,恰聽到廟中的小師傅說太子殿下帶著大勝之軍凱旋,如此盛事當前,我自當是急忙來迎了。”
說話間,轉看向山上寺廟方向:“可要上山去見見二叔二嬸?”
“滿腥,便不去玷汙佛門聖地了。”
謝無恙話音剛落,便見一行人下了山而來。
有兩名其他香客,亦有許昀夫婦。
“阿淵!”吳景盈出聲喚道,腳下又快走幾步。
雪天路,許昀忙追上來扶著一隻手。
“姨母。”謝無恙行禮。
許昀笑著抬手:“恭賀殿下平安凱旋。”
“多謝姨丈。”
看著面前的許昀夫妻二人,謝無恙心底頗深——姨母變得不同了,許二叔也變得不同了。
“山上備了些茶水,殿下可要前去歇歇腳?”許昀邀請道。
“方才已聽昭昭說了,姨丈在山後取雪烹茶——”年人含笑道:“晚輩倒極想上山同飲一盞,然還須回京同父皇複命,實在耽擱不得。”
許昀會意點頭,笑著道:“那便改日!”
左右人平安回來了,往後有得是機會,不急於此時。
“那便快回去吧。”吳景盈著面前仿佛又高了些的外甥,道:“明日再敘話也不遲。”
今日必是要被留在宮裡了,這才剛回來,料想陛下和太后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人的。
“是。”謝無恙應聲之際,看向許明意:“昭昭,咱們一同回城吧?”
許明意彎起眸子,點頭道:“好啊。”
這時,一道年有力的聲音自謝無恙後響起:“許姑娘,我的馬借你!”
許明意看過去,只見是一名高壯黑臉年牽馬剛走來。
正是當初在臨元城投奔許家軍、去年經了東王舉薦隨太子前往朵甘的聶家公子。
許明意認出了他,笑著問:“將馬借給了我,聶公子要如何回去?”
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出一口白牙:“我坐板車即可!”
許明意便也不再同他客氣,與他道了謝,便躍上了馬背。
天目跟著落在後,依舊不忘拿翅膀將抱住,儼然已經化為了的掛飾。
馬蹄聲滾滾,踏著雪水往城門的方向而去。
城門守衛並不知今日太子大軍返京,忽然見得數千人馬臨至城前,不免要準備查問,然而還未及上前,視線中便見一面玄金邊軍旗高高揚起——
眾守衛皆神大振,登時退至兩側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凱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回來了?!
出城門的百姓聽得這陣震耳高呼,無不心緒沸騰。
所以——太子殿下當真還活著!
那些傳言,本就是謠傳而已!
且不僅活著,還打了勝仗,擊退了異族!
“快看,是太子殿下,當真是太子殿下!”
人群最前頭,扯著名男的男人看著緩緩城的大軍,險些熱淚盈眶。
太子殿下平安凱旋,便意味著勝利和安定。
人心安定了,才能有心思專注於熱鬧八卦——天知道廢帝在位末年時的日子,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瞧見沒,太子殿下邊還帶著位姑娘呢……”
“大軍之中怎麼會有姑娘家……”
且就跟在太子殿下邊!
離得這般近,任誰看了都覺得關系不一般啊!
“該不會是從朵甘帶回來的?!”
太子殿下在戰場上救下的?無父無母的可憐人?
或者說,曾救過陷於危難、重傷的太子殿下?
反正不是你救我,就是我救你——話本子上都是那麼寫的!
轉瞬間想到許多,百姓們紛紛變。
若真按話本子上那麼發展,太子殿下必然是對這子了了!
那許姑娘怎麼辦?
不——
想到老當益壯,寵孫如命的許將軍,眾百姓不免覺得或許太子殿下才是更值得被擔心的那一個。
哎,好好的一個太子殿下,人長得俊,仗打得也俊,怎偏偏在此等事上竟如此糊塗!
親還沒呢,對得起許家姑娘嗎!
簡直給男人抹黑!
須知自鼓勵婦人再嫁的新政施行之後,又有吳家和長公主府帶頭做了表率,如今三五不時便能瞧見哪家爺們被媳婦拖著去公堂鬧和離,偏偏府尹紀大人的理原則一貫又為勸分不勸和……
現下試問哪個男人不為此自危,力求小心謹慎度日?
局面已經如此艱難,太子殿下怎就不能爭口氣?
如此一來,男人的風評必然要再次被害!
坐在馬上的太子殿下心生困。
怎麼覺得氣氛忽然有些不太對?
為何大家看向他的眼神裡竟含著一失之?
單是奪回城池還不夠?
現如今百姓們的要求已經如此之高了嗎?
“二牛哥,你怎麼看?”人群中,有人了牽著男的男人的肩膀,拿極睿智長遠的語氣說道:“這姑娘生得如此好看不說,且面相氣場瞧著就不是個好拿的,怕是要鬧出大麻煩啊……”
“……那是許姑娘!”男人忍無可忍地道。
一個個的,到底怎麼學的?
出去不要說是他的學生!
四下眾聲恍然。
哦!
許姑娘啊!
那就放心了!
這下可以放心地歡呼稱頌,而不必再擔心挨媳婦冷眼了!
“……”著這突然高漲的熱,謝無恙心中的困愈發深重了。
太子今日提早歸京,是誰都不曾料到的。
越來越多的百姓聽聞到消息趕來。
大軍城後,便行得極慢。
有百姓夾道歡呼,有老人扯著年的孩子巍巍地跪下磕頭,也有年輕的娘子朝著大軍中的某道士兵影笑著含淚招手。
大軍緩緩穿過一條條人流擁的長街。
大軍遠去,百姓間喧囂沸騰的振之氣卻經久不散。
臨近慶雲坊,許明意緩緩勒馬,目送大軍許久,適才折返家中。
在府門前下馬,便直奔了外書房。
“祖父!吳恙回來了!”
書房的門剛被打開,孩子便迫不及待地道。
東王笑著點頭:“方才已經聽說了,回頭讓人去太子府傳信,讓他哪日得了空來家中吃酒。”
接下來幾日必然是極忙的,但也不著急。
“嗯!”許明意笑著重重點頭。
……
許明意剛回到熹園,許明時便尋了過來。
無需去想,也可知他是為何而來——
堂中,一人一鳥久別重逢,男孩子抱著大鳥久久不願松開。
他與天目已經分開了整整三百日了嗚嗚!
這三百日裡,他每日都在擔心著天目。
可偏偏太子殿下來信甚,信上又極提及天目,有時許明意還不給他看信,隻草草敷衍兩句。
他有心想去信給殿下詢問天目近況,卻又怕讓殿下分神,佔用殿下的時間,因此只能死死忍住。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教天目寫字的!
男孩子不止一次有此懊悔想法。
……
晚間,許明意正窩在窗邊的榻上看書時,天目從外面走了進來。
大鳥上沾著雪星子,瞧著像是出去了。
來到邊,大鳥扯著脖子了兩聲,翅膀朝著外面的方向扇了兩下。
許明意怔了怔:“出去?”
大鳥回以肯定的聲。
許明意有所猜測在,當即下榻披。
跟著大鳥一路往後院去,由後門而出。
王府後牆不遠,有著一道拔人影等在那裡。
雪月華相映,天地間如同蒙上了一層珠。
他著青氅,墨發以玉冠束得極整潔,於這珠之下有幾分不染塵埃之——
許明意來到他面前。
他眼中含著一笑,朝緩緩出雙臂,道:“現下可以抱了。”
許明意便果真將他抱住,臉頰在他口。
年將下頜輕輕抵在發頂——
語氣無比認真地道:“昭昭,咱們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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