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們想得到的，旁人乃至百姓們又豈會想不到?

有著此等不堪回首的舊事與昔日流言在，陛下說賜婚就賜婚，可曾考慮過太子殿下的沒有?

太子殿下不要面子的嗎?

這樁親事一定，衝喜這道坎兒注定得是一輩子都邁不過去了！

……

關於太子殿下要不要面子這一點，江太傅與解首輔，及禮部尚書等人已有了十分清晰的了解——

半個時辰之前的書房，陛下同他們商議下旨賜婚之事，他們尚且還來不及表態，也正各自琢磨著太子殿下是否會對舊日那件衝喜之事存有影心結時，只見那位姿拔一清貴之氣的太子殿下立時就朝著龍案後的陛下跪了下去——

跪得十分端正。

他們一看便覺不妙。

這必是不肯答應，想求陛下收回命的意思了！

父子二人也是剛團聚沒多時日，若因此起了爭執……

就在他們正思索著接下來要如何平穩雙方心時，只聽那跪得端正的年輕人道:“兒臣多謝父皇全。”

眾大臣:“??”

竟是這麼個走向麼！

所以，先前那個“吳家世孫”貪慕許家姑娘貌的傳聞，極有可能就是真的了?——禮部尚書率先反應了過來。

“快起來，別諸位卿笑話。”昭真帝笑著抬手示意兒子起。

眼看著這一幕，解首輔等人自是沒了話講。

人家父子一個比一個來得樂意，分明是早有打算，又哪裡還得到他們來多。

更何況，太子妃選自東王府，於當下而言亦有穩固朝局之效用。

於於理，他們也無反對的理由。

只是……

這父子倆眼瞅著是十分樂意的，可那許家姑娘不知是何想法?

但凡換戶人家，他們也不至於有此顧慮——家中姑娘被賜婚許配於當今太子，這怎麼看都是天大的福氣運氣，祖墳冒了青煙才能有的大好事。

可許家它不一樣啊！

猶記得當初廢帝下旨要封這姑娘為貴妃時，小姑娘當場便抗旨相拒，接著剛回京的許啟唯就拿著聖旨進宮去了，當著文武百的面就敢直言，隻這麼一個孫，不忍進宮去。

這且還是當初醞釀著舉家造反出京，才勉強裝出來的好態度！

滿京城誰不知許啟唯將這家中唯一的孫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

早年就聽聞過，其曾揚言自家孫的親事隻由自己來做主，若挑不著合眼的，大可一輩子不嫁。

所以，萬一這小姑娘不肯答應，這位老爺子怕是極有可能當場就能將他們連人帶聖旨一同給丟出來了事！

出宮路上心忐忑的幾位大人當下隻一個念想——陛下最好是事先已同許家通過氣，征得了對方的同意。

江太傅則晦地表示，自己年事已高，若到時真有個什麼狀況發生，還諸位後生在跑的時候能夠攙他一把。

畢竟那東王府歷來就不是個尋常之地。

新任掌印大太監與一行員乘著車轎，浩浩地朝著慶雲坊那不法之地而去。

了慶雲坊，車馬轎漸漸慢了下來。

剛換了匾額的東王府愈顯威嚴之氣，兩扇包銅朱門剛刷過新漆，就連門外的那兩尊石獅上的皮紋路都拭得“油水亮”，威風凜凜間著說不出的兇悍。

有生以來，就沒傳過這麼提心吊膽的賜婚聖旨……

眾員監定了定心神，進了王府。

一路被引去前廳，經了下人通傳，前前後後不過只等了一刻鍾，許家上下人等便悉數到齊了。

旁的不說，且看東王世子夫人崔氏一命婦服，發髻妝面收拾得十分妥帖，分明是早有準備，就等著他們過來呢！

這不是定又是什麼?

眾員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氣。

不必擔心被丟出去了。

大太監臉上也總算敢出了喜慶的笑意來，視線先後落在東王與那著杏的孩子上，抬手往上方一禮，語氣恭謹和氣地笑著說道:“今日咱家是隨諸位大人奉命給貴府道喜來了，聖旨來此，便請王爺聽旨吧。”

東王應聲“是”，袍攜一家上下跪拜聽旨。

廳外的下人仆從們也呼啦啦地跪了滿院。

宣旨的是江太傅。

老人的嗓音沙啞卻滿挾歲月沉澱的氣息，經其口緩緩道出的字字句句，仿佛也被無聲烙印在了這悠長歲月中，注定要使人銘記——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東王許啟唯膝下之長孫許明意品貌出眾、昔有定邦之功在，眼界襟不輸男子，朕屢見之甚悅。今皇太子年已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與配，日後共守大慶江山安定。恰值東王長孫待嫁閨中，品貌脾皆與太子堪稱天設地造，命定之良緣，為佳人之，特將汝指婚於太子為太子妃也。一切禮儀章程，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盡心辦，以擇良辰完婚。布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跪在一旁的阿葵聽得眼睛亮亮，激不已。

旁的姑娘被賜婚，所讚之辭不外乎是些賢淑恭良、溫端莊之類，到了家姑娘這兒，可是有定邦之功，眼界襟不輸男子呢！

“許姑娘，接旨吧。”江太傅將手中聖旨合攏，含笑提醒道。

許明意應聲“是”，下意識地微微轉頭看向自家祖父。

老爺子已紅了眼睛，卻隻滿面慈地笑著向孩子微一點頭，輕了，有無聲二字——“去吧。”

許明意便鄭重叩首:“臣接旨，謝陛下隆恩。”

江太傅親自上前，將那絹帛到孩子高高舉過頭頂的雙手之中。

“這是大喜事，王爺該高興才是！”見東王眼角已泛起淚花，江太傅笑著說道。

許啟唯緒一滯，掀起眼皮看過去——從前廢帝在時，讓這位老太傅看折子，對方不是常說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的嗎?怎麼此時眼神倒好使起來了?

見眾人都看向自己，紅著眼睛的老爺子頗覺不自在，頓時就想到了那日太廟中定南王的遭遇。

“王爺這是哭早了。”江太傅還在調侃著:“這才哪兒到哪兒，待到婚那日才真正是您哭的時候呢！”

眾人便笑了起來。

廳中氣氛喜慶融洽。

崔氏命人奉上早就備好的紅封，笑著說讓諸位公公和大人們一同沾沾喜氣。

眾人著那沉甸甸的紅封，由衷覺得這份喜氣委實夠足。

不單是前來宣旨的眾人，東王府上上下下從管事到仆，一個不落地也都沾上了喜氣，真真正正是上下同樂。

“啊啊！”

這份喜氣傳到王府中的一座客院中，引出了一道極激響亮的聲。

裘彩兒著丫頭送來的紅封，驚喜興得雙眼放，面泛紅，整個人險些要跳起來。

自京後，住進了東王府，每日清早睜開眼，腦子裡第一句問話便是——

今天吳世孫同許姑娘定親了嗎?——沒有。

今天皇長子殿下同許姑娘定親了嗎?——沒有。

今天太子殿下同許姑娘定親了嗎?——定了！

定了定了！

試問這世間還有比這更圓滿的事嗎?

有！

還有親！大婚！

房！

生團子！

想到這些，彩兒姑娘激得難以自已，著紅封在房中來回快步走著，再沒法子平複下來。

方才的那道聲著實太過洪亮，仿佛就此能傳出慶雲坊去，如一道春雷般，引得四下都跟著沸騰起來。

消息很快便傳開了。

從宦權貴到民間百姓，短短一日間便已近無人不曉。

震之下，各方各有反應在。

剛封了王，如今家中唯一的姑娘又被指婚於太子，放眼京城乃至大慶，此中榮寵再無人堪與之比肩。

上門道賀必不可，縱然有謹慎者為避嫌，也暗中使了家中眷前往。

因此，近來崔氏每日忙得可謂焦頭爛額，整日都在應付上門的夫人小姐，一時連主業——打馬吊都荒廢了。

相較之下，許明意耳邊則清淨得多。

一貫不喜應付這些場合，無需開口，崔氏便已替悉數擋了下來。

直到這日崔家人登門，崔雲清和崔雲薇姐妹二人到了，方才將人請來了熹園。

崔家姐妹到時，許明意剛練罷箭，因是秋高氣爽，便多比往常多練了半個時辰。

崔雲清和崔雲薇瞧著自家表姐收起長弓的颯爽姿態，不暗暗詫異——賜婚聖旨已下，按說不是該在家中習禮儀，陶冶心才對嗎?

昭昭表姐不愧是昭昭表姐。

兩個小丫頭的詫異，很快便無條件地化為了折服。

許明意更後，陪著兩位表妹坐下吃茶閑談。

瓜果點心備得致，邊沒有外人在，崔家姐妹便也未有拘束。

初秋的熹園中，銀杏樹的葉子邊沿黃了一圈兒，青黃相疊間，於金燦燦的秋下隨風輕搖閃著斑斕之。

三個孩子坐在堂中輕聲說笑著，手中捧著的茶清清甜甜。

崔雲清不時看向陪們說話的孩子。

現如今外面因那道賜婚的聖旨不知有多熱鬧，甚至這熱鬧裡隨可見的是利弊權衡之下的浮躁與喧囂。

可昭昭表姐這裡卻像是另一方天地，人不到毫人心嘈雜。

回想起往昔，無論所何時面對何事，昭昭表姐似乎永遠都是清醒而堅定的，從不會被邊之事影響浸染。

曾經正是這樣的昭昭表姐，向出了手，將從黑暗中解救了出來。

聽說太子大婚流程繁雜，準備起來至還需一年之久——

時間充足之下，便琢磨著，想繡一架屏風給昭昭表姐作添箱禮。

來時還在猶豫著要繡些什麼好，而此時，突然就知道繡什麼最合適了。

……

一場秋雨落下，京中添了幾分寒涼之意。

邊大大小小之事皆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每個人似乎都有需要去忙活的事，許明意卻反倒了最清閑的那一個。

這一日清早，數日不曾出門的帶著許明時乘了馬車，出了慶雲坊。

馬車經過定南王府時，稍停了片刻。

不多時，著薑黃繡蓮紋細綢褙子的吳景盈在一名嬤嬤的陪同下出了定南王府的大門，邊還跟著個男孩子。

許明意見狀便下了馬車來，福行禮:“吳姑母。”

隨後看向那個男孩子，含笑道:“這便是吳世孫了吧?”

如今已承下定南王世孫之位的吳然抬手施禮:“正是。”

不知這位姑娘是何人?

男孩子思索間，視線落在了許明意後的馬車上，得見其上的東王府府徽，不由意外之極。

馬車是東王府的……

那這位姑娘——

莫非就是他傳聞中的未來嫂嫂麼！

傳言……果然是真的！

雖是同在京中，但這且是他頭一次見到許明意。

“阿章，這位便是許姑娘了。”

聽得姑母的提醒，吳然再施一禮，盡量拿不那麼好奇的眼神看著面前衝他笑著的人。

四目相接間，許明意眼中笑意更濃了些，仿佛過眼前的男孩子看到了諸多前塵往事。

吳然眨了眨眼睛。

雖是初見， 怎卻覺得同未來嫂嫂有似曾相識之呢?

莫非這就是方先生所說的所謂緣分應嗎，命中注定便是要做一家人的緣分?

男孩子無法解釋這莫名的悉，便認定大抵正是如此了。

幾人分別上了馬車。

一行車馬穿過長街之際，沉著的天幕又無聲落起了濛濛細雨。

馬車行了兩刻鍾余，最終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來。

府門之上，所懸匾額，上書“榮郡王府”四個大字。

一行人下了馬車，丫鬟小廝在側撐傘，經了門人通傳，便被請了府中。

幾人未去前廳，而是直接被帶去了榮郡王的居院。

此曾是廢帝被立為榮王時在宮外的居所，規製在此，又因剛修葺過，倒也可見氣派與匠心雅致。

但剛踏堂中，便可嗅得爐中香丸也蓋不住的濃重藥味。

裘神醫先迎了出來。

他是得了許明意相托，前來替榮郡王醫治的，略算算，已在郡王府中住了兩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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