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寰宇並沒有因為遭到冷遇而離開。

他從臺階上下來,就跟在盛他們兩人後,期間又了江添幾聲,都著一“拿你沒什麼辦法”的無奈。

這種語氣讓他佔了上風，在不知的路人聽來，就像是溫文爾雅的父親正在哄一個鬧脾氣的兒子。

盛越聽越不爽。

看臺背面有廣播站的收稿臺、檢錄和幫助站，學生和老師往來不斷。頻頻有人朝他們投來目,又礙於江添的冷臉不敢多看。

“8x200混合接力是吧？”檢錄的老師遠遠衝兩人招手。

風雲人誰都認識，老師一句都沒多問,直接翻出表格指著空說：“你們班就剩你倆沒登記了,在這邊簽一下名。”

江添接過筆，面無表地寫著名字。

盛輕拱了他一下說：“幫我也簽了吧，我這字藝氣息太濃了，怕老師接不良。”

他說話的樣子太臭屁,老師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江添擱筆的作頓了一下，表在那瞬間有所緩和,他一邊簽下盛的名字，一邊說道：“不是練了麼。”

還好還好，還沒氣到不說話。

盛心里松了一口氣，上卻在繼續：“練是練得差不多了,但我得保留一下實力，等到期中考試嚇菁姐一跳。”

兩人旁若無人說著話，季寰宇就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等著。檢錄的老師抬起頭，沖他客套地說：“家長來看小孩比賽？”

季寰宇點了點頭，淡笑中略帶著歉疚：“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來看看。”

老師又客氣地表示忙嘛,可以理解。好像所有問題就在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裡帶過去了。

盛角的弧度瞬間消失，抿著朝季寰宇看了一眼。

等他再轉回來時，發現江添的臉又冷了下來。

盛幽幽地看向老師，心說我踏馬剛把他哄開您就給我搗。

江添把筆一撂，站直問道：“你跟了半天要說什麼？”

季寰宇依然是笑著的，看不出笑容裡有任何尷尬或不安的分，表面功夫好得很。但江添知道，他已經開始後悔跟過來了。

他虛榮心強又好面子，總要在人前保持鮮得的樣子，不喜歡有任何失態。

檢錄的老師有一點尷尬，但這臺子不能沒人，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乾笑著看向三人。

季寰宇指著遠的空地說：“人老師還有事要忙，我們去那邊？”

“不順路。”江添道。

季寰宇嘆了口氣，又了他一聲：“小添。”

江添依然冷冰冰的，不為所。

檢錄的老師眼地看著，季寰宇終於放棄。直到這一刻，他都還保持著斯文有禮的模樣，笑了笑說：“行，今天不提什麼不開心的事。我就是聽說附中運會，過來看看。”

“那你自己看吧。”

說完，江添拉了盛一下，兩人頭也不回地進了場。

盛中途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季寰宇居然真的上了看臺。他在家長觀看區找了個邊緣位置坐下來，跟旁邊的人打了聲招呼便安安靜靜看起了比賽。

這天下午本該是運會的重頭戲，跑道上的比賽大多都集中在此。a班有機會拿分的項目也包含其中。

高天揚1500甩了第二名一圈，3000米甩了第二名一圈半。辣椒200米和400米都是第二，李譽和趙巧娜的兩人三足趣味賽超常發揮，拿了第三，其他人也多多攬了點名次。

a班同學這半天簡直活在天堂裡，看著他們的積分一會兒一跳、一會兒一跳，不知不覺居然蹦到了年級第三，離第二名5班只差10分，離第一名7班也只差18分。

所有人的期待都落到了江添和盛上，前者正在比跳高，後者還有一場欄。

跳高在場東南角，因為涉及到助跑，場地清得很徹底，只能在十來米開外的草地邊等著。a班看臺下餃子似的空了一大半，男生生幾乎都圍了過來。

場務不得已拎了幾個白護欄過來，拉了一條線，一大群人就站在護欄外。

宋思銳環視一圈說：“咱們班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多生？”

高天揚“哎”地嘆了一聲：“做夢吧，要真這麼多我能活活笑死在這裡。”

一群別班的姑娘嘻嘻哈哈笑一團，沖他說：“我們倒是想進，可是你們a班不收。”

高天揚攬著盛的肩膀問：“那你們是來看我添哥的還是看我盛哥的？”

生們又推推搡搡地笑著，卻打死不答。

人群喧囂熱鬧，盛卻心不在焉，因為江添這一整個下午都沒再笑過。

橫桿一次次上調著高度，江添一次次助跑然後背一躍，他高長，從橫桿上躍過的一瞬實在引人注目。

人群總是在他起步的時候屏息噤聲，在他落地的瞬間發歡呼，一次比一次緒高漲。

周遭越是火熱，就襯得他越冷。

旁邊的那群生好像還就吃這套，一個生甚至小聲對同伴說：“他居然在出汗，我看他覺冷颼颼的。”

盛聽了個大概，哭笑不得。

不遠響起一聲哨音，場上的廣播開始讓欄的運員去檢錄點名。盛朝那邊看了一眼，稀稀拉拉的男生別著號牌往看臺背後走。

旁邊的生突然發出驚呼，盛轉回頭，就見江添跳完一桿沒有回到原，而是朝護欄這邊走過來。

高天揚問道：“添哥！累嗎？”

江添在護欄邊站定，從盛手裡拿過水瓶：“還行。”

3班和9班的人很難纏，跟著他跳了三個高度依然沒人被淘汰。他額前鬢角都出了汗，順著下頷骨至脖頸，仰頭喝水的時候，結都是漉漉的。

盛著瓶蓋瞇了一下眼，倏然瞥開了視線。

“欄要開始了？”江添突然出聲問道。

“嗯？”盛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江添把喝了一半的水瓶遞過來，衝廣播抬了抬下說：“我聽見那邊在點名。”

“哦，對。”盛把瓶蓋擰好，說：“我要先過去了。”

江添點了點頭說：“加油。”

白的木欄已經擺放在了跑道上，一部分圍觀的同學跟著盛上了跑道，但大部分依然留在東南角。因為盛的終點也在那邊。

他在做熱的時候，遠遠看見跳高那邊換了新高度，9班的男生三次不過，已經從賽場上退了下來，3班的那個還在做他的第二次嘗試。

盛抬了一下，然後把兩邊短袖翻捲起來，傾下去。

發令槍響起的瞬間，3班的那個男生第三次不過，也被淘汰下去。

盛笑了一下，躍過了第二個木欄。

校運會上百米賽跑一般很難拉開大的差距，尤其是男生組，第一名和最後一名也不過三兩步之遙。但是欄不一樣，有人適應，有人不適應，差距一下子就能顯出來。

三個木欄一過，盛就到了第一梯隊。這個梯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另一個是b班委。

在這之前，這位委已經在場上跑了一個禮拜了，練習量比盛多得多，得也流暢，從未失誤過。

但也許是混合接力上盛的表現太過搶眼，他力一下子就上來了，正式比賽的這一刻居然得有點磕，弄倒了好幾個木欄。

到最後一個欄桿的時候，不遠的場一角突然發出一陣山呼，高天揚聲嘶力竭的大白嗓傳得格外遠：“添哥牛——”

贏了？

盛下意識朝那邊瞥了一眼，只見人群圍聚過去，生在雀躍。

事實證明，做事不夠專注容易遭報應。他分神還不到一秒，旁邊b班委被歡呼驚了一跳，連人帶桿摔了個結實，一個狗啃泥趴到了盛跑道上。

盛下意識想讓，奈何腳已騰空。

他只來得及在心裡罵一句“草”，就落回到了地上。

左腳踝“咔”地一聲響，他直接就跪了。

那一瞬間，盛簡直痛懵了。

草場上傳來了驚，有人擔心、有人在他名字、他都沒太聽清，只覺耳朵裡嗡嗡作響，耳朵外滿是喧嘩。

很快，痛帶來的耳鳴水般退下去。他捂著腳踝睜開眼，就見b班那個牲口捂著腚在那“哎呦餵”，他又覺得這場景稽的——一二名摔一團，多丟人吶。

盛皺著臉，又忍不住笑起來。

“還笑？！”一個聲音落下來。

盛抬頭一看，就見江添不知什麼時候從跳高場上跑過來了，在他面前蹲下來。

“別蹲，快拽我一下——”盛一把勾住他，借力單腳站起來。

江添不知道他還要作什麼妖，皺眉瞪著他：“你幹嘛？”

“還剩幾米，我先蹦過去再說！”盛撒開手，蜷著左腳便往前跳。

“你！”

他都不用看，聽這一個字就知道江添想把他吊起來打。

其他班的人本就落後他倆很多，又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剎了一下車，此刻反應過來再往前跑已經耽誤了一點時間。

“我日！”盛一邊罵著痛，一邊看著9班的人從他邊過去，第一個衝過終點。

他跑跳起來有種又輕又颯的覺，即便這會兒金獨立，跳的步子也比常人大。沒兩下就快到終點了。

看臺那邊本以為他墊底墊定了，萬萬沒想到還能這樣，頓時沖他呼喊起來。a班的加油聲震天地。

2班的人而過，先他一步到達。

盛又是一跳，終於跟上，白的橫線從他腳底劃過，就此塵埃落定。下一秒，他看見江添從場邊進來，掐著點架住了他。

“我，痛死我了！”盛毫不客氣地把重量掛到他上。

b班委本來都打算躺了，又被他激得翻起來，連滾帶爬衝過線，居然也進了前六，撈到了1分。

“你他媽牛死了！”他一屁坐在跑道上，一邊理蹭破的膝蓋，一邊衝盛喊。

“你他媽也差不多！”盛學著他的語氣大笑著回了一句，回完一轉頭，對上了江添的棺材臉。

“……”

盛立刻收了笑，老實下來，還了一下左腳說：“哎呦餵。”

“哎個屁。”江添拉著臉說：“我看一下。”

他說著便蹲下去，盛三手指抵著他的肩膀維持平衡。

“能麼？”江添問。

盛試著了一下，道：“還行，痛，但是沒到完全不能——”

他話說一半便卡住了，因為江添的手指輕輕按了兩下他的踝關節。

“你躲什麼。”江添抬頭問，“弄痛了？”

盛覺全校都在圍觀他的腳，脖頸泛起一層薄薄的，“還行，你先起來，咱倆回看臺再說。”

“回什麼看臺！”高天揚帶著何進和一幫同學衝過來了。

“直接去醫務室。”何進虎著臉說：“你下次再逞能試試！”

“不，哎等等，別拉我手。”盛覺有一個連的人想來扶他，頓時哭笑不得地往江添上靠了靠，“他架我過去就行了，你們後面還有項目呢，湊什麼熱鬧。”

一群人搡搡到了三號路上，盛總算說服了大多數人，他們叮囑半天，終於散回到場。

江添看了一眼三號路的距離，說：“我背你。”

盛連忙擺手說：“別，瘸了夠丟人了，我不想一路被人圍觀。”

高天揚也說：“我倆流背，也不費甚麼勁。”

盛當場撒開手，自己朝前蹦去：“再見，我自己走了。”

高天揚道：“你屬驢的麼這麼倔？”

盛：“對。”

江添趕了兩步過去扶住他，轉頭衝高天揚說：“我帶他過去，你回吧。”

高天揚言又止，最後也不知道想到了啥，說：“行吧，你倆先走，我去找個好東西，馬上就來。”

盛又趕忙蹦了幾下。

場到醫務室其實不算遠，單論距離，蹦一下也未嘗不可。但它並不是平路。從三號路的分支出去，有一個彎道斜坡，順著坡繞兩圈，才是醫務室在的地方。

盛掛在江添上蹦了一路，也爭執了一路，就為“背不背”這個話題。

就在快到上坡的時候，盛聽見背後一陣滾響。

他納悶地轉過頭去，看見了高天揚。這位大哥手裡還推著個大傢伙，滋滋地說：“盛哥，我給你要來個椅，實在不讓背，那就坐椅上去吧！”

盛呆若木。

“是不是有點過於隆重了？”他懵了半晌，然後推著江添說：“算了算了算了，你轉過去。”

說完，他箍著江添的脖子一蹦，順勢趴到了對方背上：“椅和背，我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