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他進來。”李桑立刻應聲道。
老左讓進何水財,回去前面鋪子了。
何水財又黑又瘦,兩隻眼睛卻十分的亮閃神。
李桑站起來,仔細打量著何水財,笑道:“好像瘦了,看你神還好。”
“瘦倒沒怎麼瘦,就是黑了不。”何水財長揖見禮,再轉向顧晞,起長衫前襟,就要跪下。
“不必!”顧晞擡手止住何水財,“在你們大當家這裡,就得隨你們大當家的規矩,所謂鄉隨俗。”
何水財還是跪了跪,再站起來,長揖到底。
“你斷了一年多的音信,大家都很擔心你。”李桑示意何水財坐,倒了杯茶,推到何水財面前。
何水財再衝顧晞揖了一禮,才小心坐下,和李桑笑道:“是有出了一點兒意外,好在沒什麼大事。”
何水財說著,看了顧晞一眼。
“你剛回來?回家沒有?”李桑打量著何水財風塵僕僕的模樣。
“午前剛在西水門外下了船,直接就過來了。”何水財欠笑道。
李桑慢慢噢了一聲,“出了什麼意外?”
“沒什麼大事兒。”何水財含糊說了句,再看了顧晞一眼。
“他不是外人,有什麼事,你只管說。”李桑順著何水財那一眼,看了眼顧晞,笑道。
顧晞頓時笑出來,“你們大當家說的極是,你只管放心說。”
何水財眉擡起來,看看顧晞,再看看李桑,突然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點頭,“是是是,老左剛纔說了句。
“是出了點兒事。”何水財端起那杯茶,連喝了幾口。
“一年半之前,我帶著咱們那三條船,買了綢,往三佛齊去,離開泉州港第四天,遇到了海盜,連船帶人,都被劫了。”
何水財後怕的嘆了口氣。
“我當時以爲,必死無疑了。
“誰知道,刀都舉起來了,有人喊話,說是老大讓把我帶過去。
“我被帶到那個老大面前,那個老大姓侯,侯老大問我:哪裡人,識不識字,會不會打算盤,我沒敢說建樂城人,就說江寧城的,識一點兒字,會打算盤。侯老大就讓給我解開繩子,說讓我教他媳婦打算盤。
“侯老大的媳婦姓馬,纔不過二十出頭,那些海盜都稱馬大嫂,侯老大已經四十多快五十了。
“後來,我就教馬大嫂打算盤,從教馬大嫂打算盤隔天起,馬大嫂就指點我,怎麼討好侯老大,怎麼討好二當家,三當家是什麼脾氣,還說,學算盤,再怎麼,兩三個月,半年,也就學會了,等學會了算盤,要是我還不能討了侯老大的歡心,那我就活不了了。
“我瞧馬大嫂這意思,明顯是要拉攏我,我就靠上了馬大嫂。
“馬大嫂就教我,怎麼顯得有用,有馬大嫂做應,兩三個月後,侯老大就信任我,開始讓我下船去賣東西、換東西。
“到今年初春的時候,馬大嫂跟我說,想殺了侯老大,另立老大,我就趁著下船換東西的空兒,分兩趟,替買了好幾包砒霜回來。
“四月中,侯老大過生那天,馬大嫂了手,把砒霜放到酒裡,毒死了侯老大和他兩個兄弟,二當家和三當家,馬大嫂提著刀出來,把十六個小頭目召集過來,說侯老大和二當家、三當家死了,以後,就是老大了。
“十六個小頭目中間,有四五個不服的,馬大嫂和妹子,是有備而來,先是突其不易殺了兩個,我也殺了一個,餘下兩個,正面拼刀子,沒拼過馬大嫂和妹子,也被殺了,餘下的,都願意跟著。
“海匪中間,也有親戚什麼的,侯老大的閨,嫁給另一夥海匪的老大,侯老大的兒子侯強,當時另帶了一幫人出去做生意,就是搶船。
“原本,馬大嫂設了局,要殺了侯強,可侯強回來的路上,得了信兒,掉頭跑了。
“後來,侯強就去找到他姐和他姐夫,他姐夫又找了兩夥海匪,三夥人一起,夾攻馬大嫂,馬大嫂剛把人攏到手,人心不齊,敵不過,就和妹妹,還有我,上了條小船,逃上了岸。”
何水財的話頓住,看著李桑。
“馬大嫂和妹妹,跟你一起過來了?”李桑明瞭的問道。
“是,我把們暫時安頓在對面邸店了。”何水財點頭。
“爲什麼帶們回來?們有什麼打算?”李桑眼睛微瞇。
“馬大嫂最想殺的,是侯老大的兒子侯強,說對天盟過誓,就算這一輩子殺不了侯強,下輩子也要殺了侯強,不管幾生幾世,必定要親手殺了侯強。
“我是想著,”何水財看向李桑,“大當家一直讓我留心這些人,我是覺得馬大嫂不簡單。
“原本是泉州的漁家,十四歲那年,被侯老大一幫人劫走,先頭,被侯老大佔了的時候,侯老大的媳婦還活著,說是侯老大的媳婦兇悍得很,常常把打的死去活來,熬過來了,後來,還得了侯老大的歡心,據說,侯老大的媳婦,是被調唆著,被侯老大推下海淹死的。
“一直忍,頭一回說要殺了侯老大時,我嚇了一跳,我也不算太眼瞎的人,可我看對侯老大,親的不能再親了。
“後頭,看殺人,跟那個小頭目對戰,到後來和侯強他們拼殺,我才知道,本事大得很,殺侯老大之前,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這是個厲害人兒,我想著,也許大當家能收服了。”何水財有幾分小意的看著李桑。
李桑轉頭看向顧晞,顧晞迎著的目,沒說話先笑起來,“你先去看看,這事兒你作主,我在後頭替你描補。”
李桑嗯了一聲,想了想,看向何水財道:“你去請馬娘子和妹妹過來,就在這裡說話吧。”
“好!”何水財忙笑應著站起來。
看著何水財三步兩步進了院子,顧晞猶猶豫豫的站起來,笑道:“我還是迴避一二吧。”
“不用,你到那邊屋裡聽著。”李桑笑著,示意幾步外的那間小帳房。
“好!”顧晞笑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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