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向擔架上看了一眼，這不是明顯的事嘛，難不是王爺考的？

“人的骨架子比男人的小，一樣地方的，人上的更脂厚油多。”

楚楚說著彎腰手在擔架上拎起了一大塊瘦相間的，在衆人面前依次晃過去，“你們看這塊五花，瘦的潤，的細膩，哪像是男人嘛……再說啦，你們看，這皮比王爺子上的還細呢，上哪兒去找這樣的男人呀，一準兒是個富家小姐！”說完就信心十足地看向蕭瑾瑜，“王爺，我說的對吧？”

一衆大小差齊刷刷默默盯著蕭瑾瑜，王爺子上的……有多細啊？

蕭瑾瑜風平浪靜的臉上發青又陣陣泛紅，咳了幾聲模糊過去，沉著聲音黑著臉道，“爲何是二十有餘三十不足？”

楚楚小心地擱下那塊兒五花，又提起半扇排骨，清清亮亮地道，“看這肋骨彎度，肯定不是小孩，是個大人，不過骨頭韌還好的，所以這得是個年輕的大人。”

看著衆人把視線從自已上移到楚楚手裡的排骨上，蕭瑾瑜暗暗舒了口氣，聲音和臉都緩了一緩，“那爲何說沒生過孩子？”

楚楚放下排骨，又抓起一塊兒厚，把裹在裡的小半截骨頭的斷面指給衆人看，“人生過孩子以後骨頭就變深，裡面也沒這麼實啦。”

蕭瑾瑜默嘆，若非剖解無數，又怎麼能知道這些……普天之下怕再難找到第二個這樣的仵作了吧。

就算來路不明，哪怕真是別有所圖，那也無妨。

“楚楚，把這些骨給譚大人，暫且停放在刺史衙門的停房吧。”

楚楚還沒應聲，譚章就腆著微微發綠的笑臉一步邁出來，“請王爺放心，卑職一定著人嚴加看守，絕不會出丁點差錯……啊不，今日起卑職就與這同食同寢，在我在，損我亡……”

話音還沒落，一塊冰冷溼的東西就塞到了譚章懷裡。

楚楚捧在手裡的是剛從冰窖裡拿出來的，冰得要命，可不願意一直這麼拿著，“勞煩譚大人啦！”

看清懷裡件的時候，譚章頓時腳一，慘著一屁坐到了地上，連滾帶爬地甩掉粘在襟口的塊，對著塊一陣狂磕頭，“我的親孃啊！親孃啊！”

“親孃？”楚楚一愣，對著嚇了相的譚章連連擺手，“不是不是！譚大人，你認錯啦！我剛剛纔說過，這是個二十來歲沒生過孩子的大姑娘，哪能是你親孃呀！”

譚章近乎球形的子眼可見地僵了一下，一干差連同季東河的臉上都浮現出一種忍得某發疼的糾結神。

這可是刺史譚大人啊，在升州一手遮天翻雲覆雨的譚大人啊……

蕭瑾瑜雲淡風輕地道，“譚大人對逝者的敬畏之心讓本王頗爲，若不給予全本王也於心難安……準升州刺史譚章與本案死者同食同寢，直至本案了結，期間任何人無故不得阻攔干擾，否則治□之罪。”

“王爺……”

“譚大人不必客氣。”

******

從鋪回到季府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楚楚沐浴更之後就鑽進了廚房。

進廚房的時候，當家廚娘姨正帶著兩個小廚娘忙活晚飯，見楚楚進來，趕擱下手裡宰了一半的鴨子，一邊在圍上手一邊迎上來，“王妃娘娘……”

上回進廚房的時候是急著請給蕭瑾瑜煎藥，楚楚也沒來得及說清楚，這會兒聽見又自己王妃娘娘，楚楚急得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娘娘，我跟王爺還沒拜堂呢！我楚楚，楚楚人的楚楚！”

眼瞅著楚楚那張嘟嘟的小臉得通紅，小撅著，可得像個麪娃娃似的，還真不是個王妃的模樣，姨忙笑道，“好好好……楚姑娘，楚姑娘，不？”

“哎！”

姨笑盈盈地看著楚楚，“楚姑娘來這兒，是不是該給王爺煎藥了？”

“我來給王爺做點兒吃的。” 楚楚笑得甜甜的，“我剛纔在鋪冰窖裡找碎的時候看見了一堆剔好的豬筒骨，就想起來蓮藕豬骨湯是行養胃的，給王爺吃正合適！”

姨一陣後背發涼，角發僵，“你……你去找碎？”

“是呀，我是仵作。”

“這，這樣啊……筒骨是吧，你，你等等啊，我找找，找找……應該，應該還有筒骨……”

“謝謝姨！”

楚楚拿到骨頭和蓮藕之後就開始埋頭折騰，姨一邊幹活一邊眼看，看著拿刀收拾骨頭的利落勁兒，想著剛纔那些話，心裡一陣陣地發。

聽前面見過安王爺的人說，安王爺長得白白淨淨的，一舉一溫雅有禮，看著像個文弱書生，怎麼就找了個這麼……這麼實惠的王妃啊？

楚楚把材料都丟進砂鍋裡，弄好了火，就湊到姨邊來，看著姨往那隻宰得溜溜的鴨子上一層一層地刷醬，“姨，這做的是啥菜呀？”

“醬香鴨，這個菜鮮香不膩，開胃的，胃口不好的也能吃點兒。”

“姨，你會做可多菜了吧？”

楚楚湊在邊兒，乖巧得就像是自己家裡的小閨一樣，姨心裡一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一邊收拾鴨子，一邊拉家常似的跟這小丫頭徐徐唸叨起來，“也說不上多，就是當廚娘年數多了，東家學一點兒，西家學一點兒，自己再琢磨一點兒，七八糟的，上不了檯面……”

“那你做啥做得最好？”

姨苦笑，“說起來還怪可惜的……你猜我啥做得最好啊？糖醋排骨！大人和夫人都吃這個，大人老是說，我做得糖醋排骨比凝香閣掌櫃的做得還好呢！這回出了這事兒……恐怕整個府裡的人這輩子都不吃這個菜了，管家也不讓做了，可白瞎了我這手藝嘍……”

看著姨一副好像丟了什麼的模樣，楚楚也跟著難起來，“姨，你放心，王爺查案可厲害了，用不了幾天就能把那個壞人揪出來！”

“等王爺把這個壞人揪出來，你一定給王爺說，讓王爺重重治他的罪，可不能輕饒了他！”

“好！”

******

蕭瑾瑜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沐浴，剛纔雖然沒直接，但難保不會被腐敗之氣侵染，經過近日的連番折騰，他現在的子已經不得一點兒萬一了。

疲憊的子浸在微燙的熱水裡，水裡撒了葉千秋配的解毒藥，最後一分力氣也被化盡了。

三年沒出京師，一出來就搞這副樣子……蕭瑾瑜往肩上了捧水，手過自己肩頭的時候皺眉低頭看了一眼，目落在自己瘦得見骨的子上，滿臉嫌惡。

這副鬼樣子，那丫頭居然說他好看……

這皮慘白得像死人一樣，哪有說的那麼細……

是看看慣了吧……

被水汽蒸得有些頭暈，蕭瑾瑜靠著桶壁輕輕合上眼睛，開始在腦子裡一點一點梳理手頭上幾件事的頭緒。

許如歸在牢裡死得蹊蹺，若查實不是自殺，那麼能進刑部死牢殺人後全而退的人屈指可數，不管是哪一個，都會在朝野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上元縣這個案子線索太，有，但尚未鏈，只有讓一衆疑犯回到他們覺最爲輕鬆自在的環境，纔可能出實質的破綻。

蜀中那件案子看起來是仇殺，但報上來的多條線索明顯得過於刻意，恐怕另有，一旦理不慎導致兩大世家開打，沒有個三年五載是平息不了的，還是讓行事沉穩圓的周雲去吧。

還有塞北的馬幫案，對駐邊軍隊已產生了直接威脅，刻不容緩，只能讓目前離之最近的冷月趕去了。

還有關中，湖北，雲南……

“王爺……”

蕭瑾瑜幾乎要飄遍全國各地的思緒被幾聲越來越清晰的“王爺”喚了回來，睜開眼睛時那聲音正在門外響起，“王爺，你在裡面？”

“嗯……”

蕭瑾瑜一個音節還沒發完就後悔了。

隔著一道門，一道屏風，和一屋子氤氳水汽，他還是聽得出來那是楚楚的聲音。

不是他有意躲，只是……他沒穿服，門還沒上閂！

“你在幹什麼呀？”

“沒什麼，洗澡……你在外面等著，我這就出來……”

蕭瑾瑜急著把自己從浴桶裡弄出來，手撐到桶壁上才意識到，葉千秋給他的藥還有放鬆骨的功效，對他這會兒還發著燒的子而言就跟散力沒什麼區別，泡了這麼一陣，藥效已發，上一點兒力氣也使不出來。

偏偏這麼個時候……

“就你自己？”

不是他自己，還是幾個人一起嗎……蕭瑾瑜頂著滿頭黑線拿起靠在浴桶邊的柺杖，隨口應了一聲，“嗯……”

話音沒落，門“砰”一聲就被推開了，蕭瑾瑜一驚，柺杖手掉到地上，黃花梨木撞擊青石地板的脆響聲還沒落定，楚楚已經要從屏風後面鑽出來了。

匆忙之間找不到任何可以遮的東西，蕭瑾瑜一急之下抓起手邊矮架上的竹籃，把滿滿一籃子玫瑰花瓣一腦全倒進了水裡。

不知道是被溫熱的水汽蒸的，還是被浮在水面上那厚厚一層玫瑰花瓣映的，楚楚打眼看過去就覺得蕭瑾瑜在水外的皮不像原先那麼蒼白了，而是跟剛長的蓮藕一樣，水靈靈的，原本清瘦到有些突兀的鎖骨看起來和多了，臉也紅潤得很，比先前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好看。

楚楚站在離蕭瑾瑜不足兩步遠的地方，直直地盯著蕭瑾瑜在水外的那截子，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王爺，你這樣真好看！”

蕭瑾瑜腦子裡嗡嗡作響，子卻一也不敢，生怕一個不小心撥開了那層保命的花瓣，就這樣，臉上還得保持無比靜定，聲音也得端得平穩清冷，“你進來……就爲說這個？”

“不是不是，”楚楚澄亮的目爬上蕭瑾瑜愈發潤的臉，對著蕭瑾瑜笑得暖融融的，“你的不方便，生著病更沒力氣了，我怕你自己在浴桶裡出不來，進來幫幫你。”

蕭瑾瑜默默看了眼橫在地上的柺杖，拜所賜，他這回還真是沒法自己出來了……

蕭瑾瑜定了定心神，眼下別的都是後話，讓出去纔是最要的，但依過去經驗，吼出去絕對是自討苦吃，於是蕭瑾瑜還是儘量淡定到好像漫不經心似的，“我還想再泡一會兒，等洗好了再你吧……”

“沒事兒，”楚楚拉過牆角的一張藤編板凳，一屁坐到蕭瑾瑜對面，“我就在這兒看著你，水涼了我能給你加點水，萬一你一不小心掉進水裡，我還能及時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