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砬山煤礦來了兩車礦山安全監察局的稽查，停了正在下井的礦工，並且要求所有已經下到井道的礦工全部上來。

    這些人剛進大門，保衛科就把電話打到了張建軍辦公室。

    “讓劉科長帶人過去，不許手！”

    劉科長就是二東，大名劉漢東，這麽以後，不隻是他不習慣，二東自己都不習慣。

    放下電話，張建軍靠在了椅子上，點了煙，用力著。

    實話實說，這種日子真沒要賬舒坦，可他也明白，那種買賣不會長久，瘋子是要拉自己一把，他希這些朋友都能走上正道，而不是再像曾經那樣打打殺殺……

    桌子上的對講機響了，是二東的聲音：“哥，他們檢查完機電設備了，說年檢雖然沒過，但運輸膠帶有些跑偏，容易起火，現在又進通風機房了……”

    “聽著就行，叮囑一下焦長友，把紅包頂上，隻要不停工，怎麽說都行！”張建軍說。

    “知道了！”

    這批托羅拉對講機是新購置的，護礦隊和保衛科、陳六指他們都人手一個，這玩意兒比大哥大便宜多了，而且隨手就能用。

    一眾人在通風機房蛋裏找骨頭，可一切都井井有條，並沒有挑出什麽大病，一個矮胖子探出頭喊：“老焦，你把最近半年的鑽孔驗收單、竣工圖和區域防突措施效果檢驗單都給我拿過來……”

    “好好好！”焦長友打著哈哈，手拉了他胳膊一下，“白隊長，有幾句話和你聊聊。”

    “有話現在說！”

    焦長友暗罵裝犯，自己想說啥不知道嗎？

    “說呀？！算了，”他擺了擺手，“去拿吧，我們下去查查頂板！”

    一行人從通風機房出來了，又呼呼啦啦的往三號井走。

    焦長友拿過二東的對講機，走到一旁，“張總，沒送出去……”

    “知道了！”張建軍答應了一聲，把煙頭按滅在了煙灰缸裏。

    紅包送不出去，這個一點兒都不意外，錢大川既然想收拾自己，下麵各個部門領導都會理解領導意圖，不可能有人敢收。

    如果不是坐在這個位置，放以前的脾氣，他早帶著二東和豁牙子把五連發頂上去了，保證一個個屁滾尿流，啥病都他媽沒有了。

    可現在不行，要考慮的事太多，真了槍，接下來怎麽辦？

    萬一這些安全稽察報警呢？還能再槍？

    和國家機對著幹，還想不想好了？

    豁牙子的聲音在對講機裏響了起來：“哥，環保那些又他媽來了，我趕走他們得了……”

    “別他媽扯淡，恭恭敬敬請進來，該怎麽查就怎麽查！”

    半個小時以後，護礦隊的大劉喊：“張總張總，汪隊和人要打起來了！快！快！”

    張建軍抓起對講機，起就走。

    汪隊，說的是豁牙子，他大名汪大誌，這小子別看一天到晚笑嘻嘻沒個正形，其實脾氣可比二東的多，隻不過能讓他發火的事不多而已。

    此時豁牙子他們和環保的人都站在四號井前，四周圍滿了曠工，每個人都黑的像塊煤，他們燃燒著自己，溫暖了千家萬戶。

    可一群穿著製服捧著鐵飯碗的人，嚷嚷著讓他們這些捧著泥碗的人注意安全，又說有一點兒安全患都不能下井……

    或許他們是好心，可他們不知道泥飯碗一就破，也不是每個家庭都有存款，寅吃卯糧，幾天不下井就得借錢過日子。

    曠工們都憋了一肚子氣，可沒人敢說什麽。

    豁牙子早就火冒三丈了，兩車環保的人，一個比一個牛哄哄，好聽的話說了一車，可還是不停地挑病。

    雖說大哥一再叮囑要忍，不要和這些人對著幹，他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聽著就完了……可他還是憋不住了，真憋不住了。

    他趴在了帶頭的張副局長耳邊，一字一頓地罵道：“草！泥！馬！”

    張副局長胖的臉漲得通紅，扯著脖子喊了起來，“你罵誰？”

    遠遠的過來一些人，是從三號井那邊過來的，焦長友在前麵帶著路，後麵都是一些著裝的，看樣子是礦山安全監察局稽查隊的人。

    罵都罵了，豁牙子不慣他病，“罵你！”

    “你再罵一句？”

    豁牙子笑了，小眼睛瞇了一條，“沒想到你個大局長這麽賤，還找罵，草泥馬！就草泥馬！聽清楚了嗎？”

    “反了！反了！”張副局長氣的直跺腳，“上，上！出事兒算我的！”

    隨著領導來的有好幾個年輕人，可誰都知道北方礦業這些人不是善茬子，環顧一周，不止一群黑的煤黑子，還有二十多個穿著保安製服的大小夥子，一個一個都拿著膠皮子虎視眈眈，誰敢冒這個頭？

    “封，都給我封了……”張副局長氣急敗壞。

    “封你媽筆！”豁牙子抬起大腳，一腳就蹬在了他小肚子上。

    張副局長一屁就坐在了髒兮兮都是煤渣的地上，他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虧，仰頭繼續怒吼：“都不想幹了是不是，上！都他媽給我上！”

    礦工們有人要鼓掌，旁邊的人連忙攔住了，大夥頭接耳，誰都覺得解恨，可也知道這麽幹的話，他們更難下井了。

    護礦隊的大劉走到了一邊，拿著對講機連忙聯係張總。

    豁牙子見的一臉怒意，手指尖開始發抖，如果張建軍在現場就知道，這小子已經了殺心。

    當年他是因為流氓罪進去的不假，那是因為他家裏條件好，天天跟著一些當地大哥胡混，可他也是真狠！

    有一年他們割玉米，與另一個監號的人發生了衝突，要不是張建軍拚死攔下，起碼他得整死兩個，不然後麵也不會給他加刑期。

    豁牙子暗罵，媽的，真是給他們臉了，明明沒有屁，非要擱楞嗓子，從他們裏冒出來就沒好話！

    什麽刮起來的煤灰汙染環境，什麽危險廢暫存間標識標牌設置不完善、煤矸石臺賬記錄不全、煤矸石不得天堆放、淋溶水沉澱池建設不規範，沉澱池存水太多……

    我艸，總之哪兒哪兒都是病，上下皮子一，就沒一個地方是沒有問題的！

    環保局的人也怒了，沒見過這麽欺負人的，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公然手打人，眼睛裏還有沒有法律了？

    一些人七八舌圍了上來，隻不過沒人敢手。

    豁牙子小眼睛裏冒著兇，手一下又一下點著一個小子的腦門，這些人裏麵，就他喚的調門最高。

    “想幹我？來，給你刀！”

    他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塞進了這人手裏，指著自己心髒位置，“攮！來，往這兒攮，就一下，你汪爺就能去見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