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

    周東北耷拉著眼皮，大口咬著玉米麵餅子，夾了口燉豆角。

    “該說的我都說了，再出去玩的時候，多想想這個家，別讓我發現你夜不歸宿！”

    周旺撇了撇，想起下午王老找到自己後，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想說點什麽，還是憋了回去，端起粥碗吃了起來。

    吃完飯，周東北把母親拉到了自己屋。

    他從棉手套裏把那些錢掏了出來，“媽，我爺給了我523塊錢，我自行車丟了，得再買一輛，我琢磨著買臺舊的就行！”

    “剩下的錢我不能給您，因為做生意需要本錢，但我得和您說一聲。”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用這些錢，可自己做的畢竟不是無本生意，沒錢怎麽換糧票？

    避免引起懷疑，這錢暫時還不能給家裏！

    “自行車丟了？”趙玉芳好一陣心疼，又怕兒子上火，沒敢再說什麽。

    “錢你留著，夠不夠？家裏還有六十多呢！”

    “媽，不用！”他攔住了母親，“生意的事你就別管了，我有辦法，放心！”

    說完，他放好錢，穿上了棉大。

    “這麽晚了，去哪兒？”

    “去二虎家看看！”

    “你還沒說要做什麽呢？”

    “不急，我還琢磨著呢！”

    “早點回來！”看著兒子出門，趙玉芳又是一陣心慌，這孩子咋了？這麽大的事兒，也不和家裏商量商量......

    ——

    “咚咚咚！”周東北敲響了二虎家院門，“二虎？二虎？”

    “誰呀？魂兒似的！”

    一個人聲氣喊了起來。

    “我，你爹！”

    別看周東北平時蔫，和兩個發小在一起可不那樣，從小到大開玩笑都習慣了。

    “，你不是夜班嗎？被開除了？”二虎屁顛屁顛跑了過來。

    門開了，一張滿紙條的大臉了出來。

    “尼瑪，嚇我一跳！”周東北樂了。

    二虎，本名張學軍，高勉強一米七，白白胖胖大個腦袋，笑起來不拿放大鏡都找不著眼睛。

    “我和滿囤剛才還說你呢！”

    周東北進了院，“說我啥？”

    他說的滿囤，姓樸，也是他們發小，三個人一起長大，好的穿一條子。

    兩個人比周東北小一歲，都在他家後趟房住。

    不過他倆可沒有當工人的爺爺，沒班可接。

    今年兩個人的高考分數，加一起都不到200分，灰溜溜回家務了農。

    周東北已經想的很清楚了，接下來要用省糧票走鄉串屯換蛋，還得去糧食局門前蹲著兌換全國糧票。

    要知道，這兩件事在這個年代都是違法的！

    他一個人分乏，所以必須得有可靠的人幫忙。

    而這二位，就是他要找的主要勞力！

    二虎咧著大，“都說你昨天掄著大斧，把小屯的王老爺倆幹跑了，白天我倆還去你家找你了呢！”

    周東北咧一笑，沒多說這事兒。

    兩個人往裏走，他問：“你爸媽和你哥都在家？”

    “嗯吶，都看電視呢，又整一堆人！我哥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一天到晚抓不著影兒！”

    拉開房門，就聽到了東屋傳來的電視聲：

    永遠的靖哥哥，那是我們年的回憶！

    “依稀往夢似曾見，

    心波瀾現；

    拋開世事斷愁怨，

    相伴到天邊——”

    是1983版《雕英雄傳》，聽著這悉親切的旋律，周東北慨萬千。

    去年冬天，興安市電視臺第一次播這部劇的時候，不隻是自己家沒有電視，整個紅升鄉五百二十一戶人家，也隻有五臺黑白電視，其中就包括二虎家的一臺。

    那時自己臉皮薄，來看的人太多，來過兩次就不來了。

    再後來看全這部電視劇時，已經是六七年後了。

    “走啊！”二虎手懟了他後腰一下。

    二虎母親陳淑梅開門簾，拎著個鐵皮暖水瓶出來了，“東北來了？！”

    “張嬸！”周東北笑嗬嗬打了個招呼。

    東屋糟糟的，看電視的人不，陳淑梅臉明顯不太好看，掀開鍋蓋，拿起鐵皮水瓢開始灌熱水，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音。

    周東北知道這不是衝自己，誰家天天晚上一堆人熬著不走，誰都不會高興。

    一天兩天新鮮，還能顯擺顯擺家裏的富裕，可時間長了誰都不了，這也是自己不來的原因。

    “走，進屋！”二虎推著他往西屋走。

    周東北扭頭往東屋瞅了一眼，清一自帶的小板凳，黑都是人腦袋。

    西屋。

    樸滿囤同樣滿臉紙條，手裏掐著一把撲克，正撅著屁跪在炕上看二虎的牌，見進來人趕快躺下。

    “我艸！”

    見是周東北，他“呼”的一下，又坐了起來。

    他高比二虎高點不多，特別的瘦，刀條臉上卡著副黑塑料框的近視鏡，一雙細長的眼睛藏在後麵，頭發半長不長，看著斯斯文文，其實滿肚子壞水！

    他天生嗓子就有些沙啞，驚訝道：“哥，你不是夜班嗎？被開除了？”

    周東北笑了起來，這兩個貨，咋就不盼著點自己好呢？

    他把棉大扔在了炕梢，西屋櫃子上供奉了一些黃紙牌位，什麽胡翠花、常天龍等等，此時一香還沒燒完。

    二虎爬上炕，兩個人把臉上的紙團都撕了下來。

    周東北也鞋上炕，盤上笑道：“老嫖，給哥點煙！”

    聽到這兩個字，樸滿囤有點懵。

    老樸？

    那不是我爸嗎？我啥時候老樸了？

    周東北發現了自己的口誤，上一世喊慣了，一不小心就禿嚕了出來。

    二虎仿佛心有靈犀，嘿嘿直笑，“老嫖，好，我一直都覺得滿囤名字起的好，滿屯子嫖，多牛！”

    樸滿囤撇撇，“我還不滿意呢！”

    周東北和二虎都看著他，想聽聽他的高論。

    “我總覺的樸滿城是不是更好？著也大氣！”

    二虎說：“那你就去派出所改去唄，這玩意兒還不簡單？！”

    周東北哈哈大笑，“小了！”

    兩個人看著他，異口同聲：“啥小了？”

    “格局小了！”

    “格局？”樸滿囤著下，認真地琢磨起來。

    二虎疑道：“啥是格局？”

    周東北憋著笑，“城市不過比屯子大了一些而已，要我說，真想改的話，就樸全省！樸全球！”

    三個人哈哈大笑，又說起了上學時的一些趣事。

    周東北說：“老嫖啊，你小子真是太（讀：sǎi ）了！”

    “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你就拿小兒挑生子！初中時，咱們學校場公共廁所，記得不？中間木質隔板上麵那個窟窿，是不是你小子摳出來的？”

    “我艸！”樸滿囤的小刀條臉漲得通紅，“你咋知道？”

    二虎的小瞇瞇眼裂開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

    對於這個，他的記憶十分深刻，每次去廁所都會不由自主瞥兩眼，那裏有時會塞團衛生紙，但經常被捅掉。

    後來，學校將男廁這邊釘上了一塊鐵皮，可沒多久，鐵皮又被扣出一個。

    接下來，男兩側都釘上鐵皮，沒多久，兩側都會被摳破。

    再釘，再破......

    周東北左看看右看看，嗬嗬笑著，年輕真好！

    關於這個，還是幾年以後，有一次樸滿囤喝多了，才說出來是他幹的，不然，這就是木材加工廠子弟中學的未解之謎！

    1998年開始，某電視臺綜合頻道每晚20:00有一檔節目《走近科學》，如果這個節目提前18年就有，一定會來采訪這個詭異事件。

    因為這個隔板，無論釘幾層鐵皮，無論是釘在男廁還是廁，幾天後都會破掉。

    最詭異的是，鐵皮上的竟然能非常準確的對準以前的那個，就像用尺量的一樣，一一毫都不差。

    如果再配上此節目那特有的配樂，月下，森的公廁，撲鼻的味道......

    以這個節目的調，連拍三集不問題！

    其實，這個二虎也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