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樹路大大吃了一驚,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方丈也是從來沒敢想過這個問題,怔了半天道:
“阿彌托佛,方縣長真是景山寺的福星十五年前老衲曾向宗教局打過申請修繕的報告,當時有上中下三個方案,當然時隔多年本肯定翻若干遍,不可同日而語。”
“說說看哪三個方案。”
“先說下策,純粹哪兒破補哪兒,該漆的地方漆,蛀掉的木材換掉,屋頂雨的地方堵住,這樣的話十萬元左右足矣;再說中策,須得從省城聘請仿古技的一套人馬,包括漆匠、木匠、雕工、石匠等等,要在修繕過程中復原景山寺的清代中期風格,人工費貴,材料更貴,估計按現在的行大概得五六十萬”
寧樹路道:“太高了,你知道宗教局一年的經費才多錢不能全部撥給你景山寺吧”
方丈從容笑道:“寧縣長這麼說,上策就不必談了。”
“繼續說。”方晟面不豫做了個手勢。
“阿彌托佛,提到上策老衲都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方丈把兩人引至自己專用的禪室,指著墻上一幅圖道,“這是民國初期景山寺的全景圖,當時占地面積是現在的三倍,然后經歷戰爭洗禮毀掉大半,建國后又騰出一部分廟殿用于貯存糧食,文革期間燒掉幾間大殿,眼下的景山寺實質只是全景圖當中前寺的一部分”
“噢,原來如此,”方晟過窗戶看到景山寺后面依稀有殘墻斷垣,應該是當年的址,遂問,“恢復到全景需要多錢沒關系,方丈請照實說,嚇不住我和寧縣長。”
寧樹路干笑幾聲,不便表態。
“唔”方丈似多年未算過這筆賬,低頭默默估算良久,下決心似的說,“五百萬”
“啊,我的天”寧樹路真被嚇住了。
誰知方丈還沒說完:“老衲的意思是說五百萬只能修復原來的規模,倘若嚴格采用仿古技還得兩三百萬。”
“八百萬”寧樹路連連搖頭,“異想天開,縣里財政那麼張,能批準第一套方案就不錯了。”
“老衲也是這麼想。”
方晟仿佛沒聽見兩人說話,出神地盯著裊裊升起的香煙,又上前細看景山全景圖,半晌道:
“如果面向社會募捐修廟,估計能籌集多比如說專門設置一個供奉殿,里面弄幾百尊重、上千尊小神像或銘牌,募捐達到一萬的可在神像銘牌上金漆刻字,當然縣里包括宗教局也會發宣傳,組織大家捐香火錢等等。”
“若正府支持,憑景山寺的影響力大概籌集四五十萬沒問題。”方丈道。
“財政呢,能出多”方晟轉而問寧樹路。
寧樹路笑了笑:“吳縣長向來以打細算著稱,找他要錢不啻于要他的命,當然如果方縣長出面他肯定要給點面子,頂多嗯二十萬吧。方丈的第二套方案能順利實施,倒也不錯。”
方晟又呆呆出神,隔了半晌道:“明天你組織宗教局召開研討會,道哉方丈也參加,討論第三套全景修復方案,要更詳細、更可作,一周給我”
“啊”方丈呆住了,一付難以轉念的神。
寧樹路比方丈有過之而無不及,失聲道:“方縣長,這個資金缺口不止一點點,而是”
“資金問題我來想辦法,你負責拿方案,就這樣”
方晟不容置疑地說。
在周四召開的縣長辦公會上,景山寺全景修復方案遭到吳玉才為首的副縣長們的激烈反對,房建軍和俞鴻飛也鬧不清方晟的真實意圖,皺著眉頭不說話。
吳玉才咄咄人道:“現在講究經濟建設為中心,干什麼事都得圖個效益,在景山寺花那麼多錢能得到什麼鼓勵市民們篤信迷信,每逢雙休日都去燒香拜佛沒道理嘛我的意見很簡單,如果景山寺有本事自己籌集資金,正府側面號召一下沒什麼,那個錢隨便他們怎麼花,有一分錢辦一分事;如果要財政撥款,對不起,一是財政確實沒錢,二是大額撥款要提請常委會研究,我尊重常委會的決定”
“各位有什麼看法”方晟并未反駁,微笑著環顧四周。
因為西餐廳和提納諾兩樁事,大家都看得出
方晟頭腦靈活、鬼點子多,轉彎快,常有出人意料的招數。沒準景山寺又是虛虛實實的花招,因此抱定主意不淌這潭渾水,個個保持沉默。
“既然沒意見,就按玉才縣長說的提常委會討論吧。”
周五上午,按照方晟提議召開常委會,議題只有一個即是否財政撥款進行景山寺全景修復。
費約不象吳玉才那樣心浮氣躁,而是很慎重地問道:“方縣長主張全景修復的出發點是什麼換而言之,是否值得花幾百萬辦這件事。”
方晟正道:“一個地方要發展旅游資源,首先就是名勝古跡,江業縣沒有名勝,古跡倒有幾,景山寺就是最突出的代表清代中期建筑,幾百年香火不斷,里面供奉的清代佛因為條件所限都陳列在省博館,而且老百姓信它,有七年前高考狀元的故事嘛。可以說景山寺備了旅游景點的所有特點,我們為何不花錢把它修得更好我打聽過,江業老百姓雙休日玩什麼除了小小的公園其它再無去,想玩一整天必須坐公車去梧湘。別說有錢人,老百姓消費都在梧湘,長此以往江業經濟怎麼能發展得起來”
吳鄭榮搖頭道:“照方縣長的說法我們應該花點錢把公園改造得更好,或者干脆弄個游樂場,何必在寺廟上花那麼大代價并非所有人都信佛。”
“去寺廟的不一定都信佛,有時就為了討個吉利。”仲安一旦確立聯盟意識,不放過每次公開力方晟的機會,雖然他并不清楚方晟想干什麼。
耿復道:“縣里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扶貧、再就業、教育、工業技改造等等,每個領域都迫在眉睫,就算修復景山寺有一千個理由,都不能占財政支出。”
“我跟耿部長的觀點相同,”邱秋道,“景山寺想搞全景修復,自己想辦法募捐,籌集多用多,只要賬務公開,不要中飽私囊就行。”
“對,自籌自支。”邵元存道。
淡忠守道:“景山寺并非名門大廟,能籌集多錢頂多二三十萬,只能修修補補而已。”
方晟趁勢道:“財政拿不出錢,自籌集能力有限,我看只能采取第三條路引社會資源。”
“社會資源什麼意思”費約警惕地問。
“很簡單,號召社會上有財力的投資商景山寺,將來通過門票和香火收分紅。”
吳玉才失笑道:“方縣長,景山寺的門票五塊錢一張,啥時候才能賺回幾百萬”
“全景修復后門票肯定要漲價的,不過要在老百姓可承范圍,廟香火也必須專營,外面的香不準帶進去,另外我們要跟省博館涉取回部分屬于景山寺的清代文,放在陳列室里供市民參觀。”
“這個”吳玉才的思維出現停滯,明顯跟不上方晟的節奏。
常委們也被方晟的新思路繞住了,苦苦思索其利弊,一時竟冷了場。費約暗暗惱怒,發現自從方晟來了之后每次常委會好像都以他為中心,所有常委跟著他提出的議題在轉,自己反而被冷落到一邊,當下威嚴地干咳一聲,道:
“社會資源寺廟,江業沒有先例,其它地方有沒有需要多方了解。我的意見是方縣長不要著急,先充分醞釀,向兄弟縣市取經,把作步驟和審批流程弄清楚了再穩妥推進。還有,既然是市場化作就因為讓市場選擇,正府方面不要干預過多,把握大方向就可以了,方縣長覺得呢”
方晟微笑道:“費書記抓住了問題的本質,對,景山寺全景修復就是市場化的過程,引進外來資金解決古跡保護和修復問題,只要產權掌握在我們手里,出讓一點利益怕什麼蛋糕越做做大,最終共同富裕嘛。”
費約嘖嘖,總覺得方晟說的意思跟自己不一樣,可又說不清區別到底在哪里,含糊其辭道:“總之要慎重再慎重,作中不能讓人抓到把柄馬上兄弟縣的領導們快過來了,大家按事先安排對口接待,要做到熱大方、坦誠心,今天的會議就這樣。”
費約所說的兄弟縣就是指清亭縣主要領導,這次來江業縣的主要目的是探討共同開發兩縣界地段的“百畝試驗田”項目。“百畝試驗田”是省農科院主導推行的農業新技、新產品的科研項目,經過長達數年的地質勘查、土壤分析和環境、大氣、地形等考察,最終看中兩縣界一百七十畝農田,打算出資圍起來搞前端科研實驗。
然而這一百七十畝農田有個很重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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