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長長嘆息，回到座位，道：“還能怎麼辦明早我和你一起過去，代表調查組找庚明正式談話，要求他主承認錯誤，退賠禮金嗯，要做點姿態出來，主辭去管委會副主任職務，等待組織理。”

“辭職”楚中林吃驚不已。

“你想想，出這麼大就算自己不辭，這個位置能保住嗎不如以退為進，給組織上一個好印象，爭取從輕理我會設法幫他弄個相對清閑安穩的崗位，避過風頭再說。”

“唉，也只能如此了”

楚中林嘆道。

不料第二天上午找程庚明談話，事又發生戲劇轉折

當楚中林委婉地說出衛老板送購卡的事時，程庚明驚訝地瞪大眼，一口否認：

“沒有，我絕對沒收，我程庚明什麼格，二位領導難道不清楚”

有紀委工作人員在旁邊記錄，楚中林不便多說，提醒道：

“衛老板確實說過你事后打過幾次電話，他沒接，也沒再跟你見過面，那五千塊錢購卡默認你收下了”

“肯定沒收”程庚明急得漲紅了臉，“不瞞各位領導，我這個位置跟工程老板打道比較多，的確經常收到紅包、卡之類的東西，但每次都及時退回，從來沒收過憑我的收，我的地位，犯得著收那點小恩小惠嗎”

楚中林道：“問題是衛老板反映，那筆工程款之前流程走了二十多天還沒好，等他送了購卡后，三天就拿到錢，兩者之間有沒有關聯”

“讓我想想。”

程庚明冷靜下來，掏出手機記事本查了七八分鐘，道：

“況是這樣的，去年底也就是春節前一個月左右，景區同時有二十七個大小工程峻工申請并通過驗收，需付工程款六千四百萬左右，但當時我們賬面只有不到兩千萬”

這一說方晟也想起來了：

“不錯，因為省財政結算渠道以及大額款項審查問題，怡冠解凍的額度遲遲不得到位，為此我連續四天給總打電話，也幫我們多方聯系，前后折騰了將近半個月。”

程庚明嘆道：“這半個月就是衛老板所說的走流程，雖說問題出在省財政和省分行，景區不能把矛盾推給上級，只能承擔罵名，以走流程的名義延期付款。從時間點上分析，并非我收到購卡后就給他工程款，而是怡冠公司解凍資金到賬了，純屬巧合。”

楚中林與方晟對視一眼，道：“關于付款問題的解釋基本符合理，但剛才提到的購卡，到底有沒有收你說退了，在哪兒退的，是否給衛老板本人，旁邊有無證人”

“再讓我想想”

程庚明時而翻找手機記錄，時而皺眉苦思，方晟和楚中林也不催促，靜靜坐著等待。大概過了十多分鐘，程庚明一拍腦門道：

“想起來了，給小牛的”

“小牛是誰”楚中林立即問。

方晟道：“規劃建設三組的辦事員，專門負責水電氣等輔助工程協調，正好對口衛老板承建的工程。”

“是的，”程庚明說，“衛老板到我辦公室扔下購卡就跑，我了半天沒喊住，后來打電話給他又不接就是剛才說的，三天后按流程把錢匯到他賬上，不需要找我了。我工作繁忙，難得在辦公室坐半天，更不可能登門找他，后來我就把購卡給小牛，讓他找機會還給衛老板。這種事過去時有發生，我本人退的話有時老板拉不下臉，總得推讓好半天，給經辦人員退，一是讓老板明白我退卡的決心，既然讓底下工作人員知道了，肯定不可能收；二是老板們一般不愿意跟工作人員多啰嗦，退就退了反而爽快。”

楚中林追問：“你把卡給小牛的時候，有沒有證人他寫了收條麼”

程庚明苦笑：“沒，這種事別人在場也不便說的。”

方晟斟字酌句道：“事就麻煩在這里。從結果看小牛恐怕沒完任務，衛老板既然沒收到購卡，這筆賬要記到你頭上”

此言一出，程庚明臉凝重起來。

衛老板送購卡有音頻文件為證，程庚明說沒收讓小牛退回去，可衛老板事實上沒收到。倘若小

牛矢口否認接程庚明委托，更沒收到購卡，這事兒程庚明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因為每個環節都是一對一，沒有旁證。

程庚明咬牙關道：“把小牛來對質，我不信他敢撒謊”

楚中林搖手道：“不行，這樣不符合調查原則，你回避一下，我們會把問題弄清楚。”

工作人員將小牛到會議室，他顯得局促不安，坐在椅子上雙明顯直打晃，一付心虛的樣子。

對于小牛，楚中林可沒那麼客氣，冷著臉，語氣里能掉出冰碴來，道：“牛小安同志，我代表黃海縣紀委找你了解相關況，你必須如實待，不準有半點或瞞，否則將到黨紀國法嚴懲，聽明白沒有”

最后一句他陡地提高聲音，小牛嚇得一哆嗦，忙不迭點頭。

楚中林單刀直：“去年底庚明主任委托你退給衛老板的五千元購卡，你弄哪兒去了”

此言一出，小牛瞬時臉煞白，抖了好幾秒，突然“卟嗵”從椅上跪到地上，泣不聲道：

“我錯了，我向組織待，那幾張卡沒退回去，被我私吞了”

原來小牛多次幫程庚明退還現金、購卡及其它禮品，久而久之心理很不平衡，這回衛老板的購卡只有五千元，比平時經手金額小很多，而且程庚明剛把卡給他，第二天省里的錢就匯過來，正好償付了衛老板的工程款。小牛遂起了僥幸心理，暗想這點小錢大概衛老板和程庚明都沒心里去，加之事又辦了，私吞下來應該沒人知道。

誰料到衛老板從送禮伊始就留了心眼，工程款到手后四宣揚程庚明的負面消息，直到被于勇注意到，唆使他寫舉報信并出面作證。

經歷此次事件后，衛老板在黃海圈子里算是名聲掃地，沒法混下去了。承包工程也有潛規則，首當其沖就是做人要厚道，這里的厚道包括兩層意思，一是只賺該賺的錢，不能昧著良心賺錢如工減料、以次充好等等；二是既然是工程，免不了錢權易甚至權易，我給錢，你辦事，大家都遵循游戲規則，如果收了錢不辦事，或象衛老板這樣人家幫了你卻反過來舉報，這就壞了規矩，以后哪個敢跟你合作誰知道你兜里的手機有沒有開錄音

衛老板退出黃海后，在附近縣市繼續承包一些小打小鬧的輔助工程，可當他在景區做的事傳過去后，對方立馬中止合作，違約金、誠意金什麼的也一分不給。衛老板混得愈發凄慘，跟在后的一班人馬也離開后重起爐灶，最終郁郁回到老家拾起老本行，改名換姓加小工程隊當水工，一直干到老眼昏花才結束。

而程庚明賄事件后續進程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

調查組向縣常委會提的調查報告，實際上否決了舉報信中列舉的所有指控，其它問題由于有據可查均無異議，唯獨購卡問題遭到多名常委質疑，爭論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

一是程庚明退購卡的方式是否符合規定。領導干部收到禮金禮如何退還，黃海紀委專門出臺過指導意見，主要包括：向廉政辦備案；把禮金禮辦公室保存；由單位紀委書記和辦公室主任雙人通知送禮者取回東西。對于這一點程庚明辯解說如果按指導意見理，等于公開工程老板的行賄行為，不利于工程建設和長遠合作。

二是牛小安主招供過于簡單，有替人頂缸之嫌。公務員承認收取賄賂，而且以私吞方式，必將到紀委、組織人事部門嚴厲追究，飯碗能否保住都難說。這種況下從牛小安角度出發，反正程庚明卡時旁邊沒人證明，應當橫下一條心堅決不承認才對，為何楚中林才問第一句話就當場待呢非常不符合理。

楚中林解釋說牛小安本是謹慎本分的人，從不向工程老板索要好，那次鬼迷心竅私吞五千元購卡，心十分惶恐，時時擔心東窗事發。調查組來到景區管委會后，分頭找干部職工談話，更讓他寢食難安，負有很重的思想包袱，因此楚中林一提到購卡他便全盤崩潰。

常委當中最不服氣的就是蔣樹川，事后與牛小安單獨談了四次，強調指出如果況屬實，問題質相當嚴重，參照公務員管理條例有可能遭到頂格罰；如果替人頂罪，主待幕，組織上會酌寬大理。牛小安痛哭流涕表示對不起景區管委會，對不起程庚明，都是一時糊涂才犯下這等錯誤，眼下他什麼都不想，愿意為犯下的錯誤負責到底。

從沒見過這麼傻的年輕人，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蔣樹川悻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