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海波和樊紅雨的長期缺席,變相增加了曾衛華的權力,他將兩人分管范疇中實質容據之己有,其它則分給付連天、侯宮升等人。接著連續三次對黃海科級以上干部進行調整,將一批自己信得過的人換到要害部門,其獨裁程度遠超過韓子學。
對此方晟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涉及景區管委會和三灘鎮,他原則上不多管閑事。常務副縣長是地位非常微妙的角,在正府班子舉足輕重,但到了常委會僅僅一票而已,書記拿你當回事還能聽幾句,倘若不給面子只能暗暗生悶氣。至于莊彬、齊志建等人更是明哲保,不愿出頭抗爭。一朝天子一朝臣,換干部是一把手特有的權利,現在你說了算,但總有說了不算的時候,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日后自有清算機會。
又一次冗長而無聊的常委會,大權獨攬的曾衛華滔滔不絕,大講特講領導干部要放下端主出去吸引外資,必要時打邊球也未嘗不可。常委們聽得昏昏睡,有的一杯接一杯喝茶,有的玩手機,有的在筆記本上涂涂畫畫,好容易捱到曾衛華說:
“我就說到這兒,大家還有什麼需要提出來討論的”
通常這是客套話,下一句便是:“沒有就散會”
誰知有人突兀說:“我有”
大家驚詫而不滿地發現竟然是常委會上很主發言的蔣樹川
他似乎早有準備,慢斯條理從檔案袋里出一疊材料,道:“最近連續接到群眾來信,舉報景區管委會常務副主任程庚明存在貪污腐敗問題,經紀委同志初步調查,信中提及的招標工程和項目建設均屬事實,而相關老板賬務、行為也有諸多疑點,現在常委會騎虎難下通報一下,看后續如何理”說到這里他有意無意瞟了于鐵涯一眼,補充道,“這些信是于縣長轉給我的。”
此言一出,常委們都明白了,這是于鐵涯想整治方晟
兩人不是親家嗎前段時間一直配合默契,幾乎沒發生過沖突,于鐵涯這是玩的哪出戲
乍聽到蔣樹川這番話,方晟也有點懵,再聽說與于鐵涯有關,更是疑竇叢生,一時搞不清其中的玄機。
經過一年多來相,方晟對蔣樹川有了深了解:此人冷肅,嫉惡如仇,不喜拉幫結派,原則強不看領導眼行事,理案子對事不對人。因此與他相只須把握好分寸,不刻意結,也不故意疏遠即可。
但這回于鐵涯和蔣樹川理程庚明問題的手法都存在很大問題。
方晟是縣委常委兼管委會主任,副手被人舉報,于鐵涯應該把信件轉給他;而紀委也應該第一時間找他了解況,征求意見,怎會故意繞過他調查
能坐在這間會議室的,毫無疑問都是場老手,深黯場潛規則,涉及查干部問題,怎麼查、查到什麼范圍、向上追溯到哪個級別都很有講究,不是蔣樹川這樣草率地捧上臺面。
換而言之,這將使蔣樹川以及方晟都沒有退路,只能針鋒相對對抗到底。
方晟沉下臉讓所有人都看出他很生氣,冷冷道:“既然通報,索把問題說清楚,列舉一下蔣書記所說的疑點”
蔣樹川黑臉毫不變,清了清嗓子道:“我們歸納總結了九條問題,重點集中在前三條。第一,招標改議標,價格虛漲百分之三十以上,主要有景區園林路徑專用鵝卵石和高架巨幅宣傳鋼架等項目;第二招標中存在串標,如景區北段六個衛生間工程,九家公司參加招標,其中三家均為同一個老板實際控制;第三,故意拖延、制工程款,向程庚明送禮就能拿到錢,這個問題附有兩個老板的親筆證明,也愿意公開作證。”
聽完三條重點問題,方晟的心反而安定下來:這里面有些問題他是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但他絕對相信程庚明,在三灘鎮經歷朱正桃風波和楚中林收賄事件,他們幾個應該懂得如何自我保護,凡在仕途方面有想法的,都不會在錢兩個問題上犯錯誤。
方晟喝了口茶,重重在桌上一頓,發出很響的聲音,然后提高聲音道:“蔣書記反映的問題,表面看是程庚明,實質不是我是景區管委會主任,負責所有招投標項目,償付工程款也向我備案,所以,如果常委會和紀委要對程庚明采取組織措施,那麼先理我方晟”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連喜怒不溢于言表的蔣樹川都驚異地揚了揚眉。
方晟的做法完全不按牌理。
往好說勇于承擔責任,主扛下舉報信里反映的所有問題;往壞說是冒著敗名裂的風險將自己與程庚明綁到一起。
萬一程庚明背地里大搞貪污腐敗,即使與方晟無關,也要為今天的背書付出代價。
麻煩的是常委會可以決定雙規程庚明,但要雙規方晟,則需要梧湘常委會批準。
雙規方晟會帶來什麼后果,幾年前那出驚心魂的大戲已生地作出證明,當時曾衛華和蔣樹川雖不在黃海,也聽到場繪聲繪的傳說。別說舉報信本沒涉及到方晟,就算有而且證據確鑿,曾衛華都得反復惦量。
況且雙規一名常務副縣長是非常嚴重的政治事件,必須掌握有相當翔實的證據。眾所周知許玉賢向來很關心方晟,每隔段時間就跑到黃海給他鼓勁,等于臉上寫著“靠山”兩個字,這種況下要求對方晟采取雙規措施,相當于把臉湊上前等著挨掌。
反過來說,方晟就是利用這種優勢公開向蔣樹川板,想扳倒程庚明,你得先扳倒我方晟
想通其中關節,蔣樹川腮幫子劇烈抖,顯然憤怒到極點。
于鐵涯搶先道:“方縣長別激嘛,蔣書記是認為程庚明個人品質方面存在問題,而不是指責景區管委會的工作,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
方晟立即頂回去:“招投標和工程管理是管委會重心工作,蔣書記說的三條問題都與此有關,怎麼一碼歸一碼怎麼混為一談我看是個別人對管委會不滿意,以調查程庚明為幌子,本目的想搞我方晟”
“要是調查中涉及到方縣長,紀委會一查到底”蔣樹川一張口火藥味很濃,并不退讓。
方晟立即抓到話柄:“各位都聽到了,蔣書記要查我蔣書記,我想提醒你一點,針對縣委常委的調查必須經市委領導同意,否則就是違反程序”
今兒個蔣樹川這是怎麼了曾衛華暗暗納悶,趕出面道:
“兩位都冷靜一下,不要說過頭話,工作上的矛盾通過協商理,吵架不利于問題的解決”
方晟梗著脖子說:“散會后我就去梧湘找許書記,倒想問問誰給縣紀委輒查縣常委的權力”
蔣樹川冷冷道:“有問題天王老子也得查”
“住口”曾衛華一拍桌子怒道,“黃海的矛盾就在黃海解決,不準捅到市里”
方晟聳聳肩沒說話。之所以冒出這句是提醒在座常委,許玉賢是自己的后臺,天大的事有人罩著。
曾衛華頓了頓又說:“紀委職權是監督干部,現在有人舉報程庚明,啟調查程序是必須的,也是對程庚明同志負責,真金不怕火煉,如果自行得正怕什麼但景區管委會與縣里其它部門不同,自系,工作有其特殊和專業,這方面沒有行的指導不行。我看這樣,常委會立程庚明問題調查小組,我任組長,方縣長以及紀委派個副書記任副組長,員調紀委三四位骨干,力爭短期把舉報信容核實清楚”
不愧沉浸場數十年的老僚,瞬間想出這麼怪異的組合:他親自任組長,讓被排到一邊的蔣樹川無話可說倘若蔣樹川也任副組長,勢必天天吵架,本沒辦法開展工作;方晟和紀委副書記任副組長,但方晟是常委,實際負責調查小組工作。
常委們均心知肚明,曾衛華這招各打五十大板。既采納蔣樹川的意見,對程庚明進行調查;又讓方晟負責調查進程,把事態置于可控范圍。
若調查結論顯示程庚明確實有問題,方晟盡管不會聲張,但臉面無,日后自然悄悄讓程庚明挪個地方;若程庚明沒問題,可避免方晟與蔣樹川直接沖突,彼此都有回旋余地。
對于曾衛華的決定,常委們均無異議。但于鐵涯還是怪氣加了個尾,道:
“方縣長以常務副縣長份兼管委會主任,有時難免分乏容易被人鉆空子啊”
莊彬立即頂上去:“照于縣長的說法,縣長也別兼編委辦主任,還有七八個委員會主任的頭銜一并辭掉吧。”
于鐵涯一滯,暗不妙,剛上任時方晟和莊彬聯手公開與自己作對的場面再度重現了
當下干笑兩聲沒再說話,曾衛華見狀順勢宣布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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