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主任走進小單間時，方晟正倚著椅背呼呼大睡，推了十幾下才醒過來，見眼前是位笑容可掬的胖子，當下愣住了，不知莫樹言玩什麼把戲。

卻聽門口有人說：“這是省紀委第三監察室付主任。”

方晟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付主任一雙熱的手便過來，道：

“方晟同志，你苦了，我代表第三監察室來看你”

“那你們確定我沒問題”方晟恍若夢游。

“經過省紀委常委會集研究，夏書記直接拍板，決定立即中止調查，方晟同志，我陪你一起回黃海”付主任誠懇地說。

方晟心一松，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醒來時正躺在醫院，妮婭坐在病床邊一臉關切，見他睜開眼方松了口氣，語速飛快地說：

“你正在省人民醫院高干病區，付主任送你來的，要求給予最好的治療，醫生說主要是水和過度張焦慮，以及缺睡眠導致，輸幾瓶營養就沒事。我跟付主任商量讓你休息會兒，下午再回黃海。”

回憶起昨夜經歷的折磨，恍若隔世，他緩緩道：“這件事你出了不力吧”

妮婭言又止，警覺地朝門口小護士看看，道：“等你下次來省城細談，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毫不拖泥帶水，說走就走。

本想打電話給趙堯堯、朱正等人報平安，可手機不在手邊只得作罷。過了會兒，付主任笑瞇瞇拎著營養品進來，說代表夏書記看他。方晟心知自己這點份量還不夠省委常委親自看，連聲表示謝。

坐在床邊，付主任滿臉微笑與方晟拉起了家常。說起來很意思，鄭子建姓鄭卻是副書記，而付主任姓付卻是正主任。別看他慈眉善目，手里辦過幾十樁億元以上大案，也是令貪污吏聞風喪膽的主兒。

付主任代表省紀委表明對這件事態度是：調查方向沒問題，對方晟實施雙規也有據可依，但作中辦案人員嚴重違反程序，且存在疲勞審訊、罰等現象，加之查賬人員未發現不當往來和不當得利，方晟本人又對舉報容作了合理解釋，省紀委最終認定方晟經濟上不存在問題，可以中止調查，解除對方晟的雙規措施。

人家是正廳級領導，相當于許玉賢的級別，比他資格還老。既然陪著笑容說話，方晟縱有天大委屈也煙消云散。

何況剛才付主任言談中已暗示夏書記為此大發雷霆，此案直接領導鄭子建和兩名辦案人員都停職檢查，而他奉命專程送方晟去黃海，面子和里子都做得很到位，再抱怨就有點不識時務。

畢竟年輕人抗得起摔打，中午時分方晟又恢復生龍活虎，之后和付主任、書及司機四人在醫院附近吃了點簡餐，隨即趕往黃海。

快進縣城時，付主任讓書打電話通知韓子學，當聽到第三監察室主任親自送方晟回來，韓子學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車子緩緩駛縣府大院時，韓書記率領領導班子在院子中間迎接，整個機關都親眼目睹昨天上午才被雙規的方晟，居然在省紀委監察室主任陪同下全而返

接著召開縣常委擴大會，縣領導班子和在家的縣直屬部門一把手全出席。付主任發表講話，首先承認省紀委個別人急于求，辦案過程中違反程序，越過市縣兩級直接雙規地方干部，存在嚴重瑕疵；其次強調在省委主要領導關心下，由省紀委夏書記親自主持會議，研究通過中止調查的決定；最后說在紀委已經進行的調查中未發現方晟同志任何問題，而所謂舉報材料經查證純屬栽贓，說明方晟是經得起考驗的好同志

付主任還聲明今后省紀委將進一步規范調查程序，嚴格組織紀律，保持對貪污吏的高態勢，對腐敗行為實施“確打擊”，將反腐工作向縱深發展

會場里最難、最坐立不安的要數彪。

他很清楚，倘若方晟被查出問題，縣長的位置或許能保住，大不了換個地方從頭再來。如今方晟差不多是“載譽而歸”，由正廳級的監察室主任親自陪同回黃海，還召開大會替方晟洗白，自己是徹底完蛋了

因為始作傭者的省紀委都承認程序有瑕疵，彪還有什麼可辯解的

會上方晟沒有說話，該出的風頭已經出了，該說的話付主任替他說了，現在要做的就是低調。

韓書記代表黃海縣表態，一方面肯定方晟的工作能力和業績，真金不怕火煉，年輕干部就應該任何時候經住考驗，經得起查，這樣才能坦坦為，直腰桿做人；另一方面黃海縣會一如既往支持反腐，支持紀委工

作，不能因噎廢食，因為程序錯誤而對紀委同志產生誤解，保持對貪污吏的高態勢在今后乃至很長時間將為常態，這樣才能打造一支清正廉潔的干部隊伍。

會議結束后付主任沒耽擱，立即回省城。韓書記特意將方晟到辦公室，打聽反轉的幕深沉如他者也相當好奇省紀委三百六十度大轉彎，被雙規者沒等到24小時就釋放，且監察室主任在黃海干部大會為他平反，簡直是史無前例

不過方晟始終被關在小單間接審訊，妮婭出于謹慎沒在醫院細說，付主任則是資深查案老手，惜言如金，不該的半個字都不會說，因此方晟只能復核付主任含糊其辭的話：省委主要領導過問，省紀委夏書記召開急會議，常務副書記鄭子建和兩名辦案人員被停職檢查。

談話間許玉賢打來電話，說從何省長那邊得知方晟已回黃海，特意了解一下。韓書記當著方晟將付主任陪同并開會的事說了一遍，許玉賢也驚嘆不已。

看天已晚，韓書記諒方晟急于和友相聚的心，特意安排車輛送他回三灘鎮。

駛三灘鎮拐彎，已是晚上七點鐘，眼前驀地一亮，只見道路兩側站滿了歡迎人群，蜿蜒延數里路，有村民，有工人，有投資商，有老板廠長，人群中還有人打出標語：

歡迎方書記回家

原來下午召開大會時，消息便以速傳到三灘鎮，然后一傳十，十傳百，整個三灘鎮，以及各個工地都知道方晟無罪釋放的消息，大伙兒興異常，事先本沒人組織，起初三三兩兩，后來匯集浩浩的大軍，自發站到道路兩側迎接方晟回鎮。

方晟眼眶潤了，喃喃道：“這是干什麼這是干什麼”

司機趕問：“要不要停”

方晟拭掉眼角淚花，強笑道：“繼續開，我見不得太傷的場面”說著又是幾滴淚珠悄然落。

朱正等人站在鎮正府院門口，見方晟下車呼啦圍上去，還是趙堯堯更快，小鳥般撲到他懷里，很不顧形象地放聲大哭。方晟被哭得心酸酸的，不停地輕的長發說：

“沒事了，一切正常。”

當晚鎮正府食堂舉行歡迎宴會，依方晟的意思無須太張揚，朱正卻說你被抓走，就應該大張旗鼓回來，給那些疑慮不安的投資商、工程隊和承包商吃顆定心丸。

趙堯堯頭一次陪方晟公開面，婉約清冷地坐他邊，每個人都舉杯敬“方書記夫婦”，又是害又是高興。

朱正等人自然個個眉飛舞。從昨天上午到今天，幾個臉上著“方晟”的干部力太大了外面謠言四起，有的說方晟惹大禍了，難逃一死；有的說方晟伙同朱正等人勾結承包商從工程漁利；還有的說縣里要趁機清洗方晟的勢力，凡他提拔的干部都得被雙規。

昨晚三灘鎮幾十個工地串連，準備糾集上萬名工人到縣里鬧事，要求釋放方晟，保證各項工程順利推進。朱正立即向韓書記報告，并連夜組織鎮干部到各個工地做安工作，然而每當人們問“方書記沒事吧”，朱正等人也無言以對。

今天上午開會時，縣里已傳出一個說法：方晟回，彪下。可以預見的是，經歷省紀委洗禮后，方晟如同凰涅槃，必將煥發新的風采

晚宴上方晟難得開懷敞飲，喝得酩酊大醉，他也確實需要以醉宣泄心中的力。

朱正等人七手八腳將方晟扶進宿舍后，趙堯堯沒有回快捷酒店，而是正式和他住到一起。通過此事，覺得與方晟更加親，難舍難分。

晚上十一點多鐘，手機突然響起，竟是白翎打來的：

“方晟回來了”

“醉了”

白翎輕笑一聲：“記住你的承諾。”

“什麼”趙堯堯愕然，隨即想起昨天求助時說過“只要讓他毫發無損地出來，什麼要求我都答應”，如今方晟確實毫發無損，自己也該兌現諾言了

全僵直，停頓良久才問：“你要什麼”

“我要你放棄方晟，你肯嗎”白翎淡淡道，“放心，我的要求不會很過分，但只要說出來你就必須答應。”

“你到底想”趙堯堯聲音竟有些抖。

“我還沒想好，反正你等著吧。”白翎說完便掛斷電話。

摟著酣然大睡的方晟，趙堯堯愁腸百轉，一夜沒睡。實在不敢想象白翎會如何刁難自己，提出怎樣麻煩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