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愣了下，垂下眼睫，心激烈的掙扎。

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緩緩道：“還是不給的好。”

“為什麼？裴硯知挑眉，“你不是為景修著想嗎？”

穗和說：“宅子是陛下賜給小叔的，小叔讓我們借住，已經是天大的恩，做人不能得隴蜀，貪得無厭，景修若真要了這宅子，只怕會在陛下眼裡落個鳩佔鵲巢的印象，這對他日後的仕途未必有利。”

裴硯知很意外。

裴景修自詡狀元之才，通曉人世故，見識竟還比不過一個困在後宅的子。

可是，這樣一個浮萍般的子，這樣一個只能依附別人而活的子。

如果知道閻氏母子對的真實態度，會不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裴硯知衡量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先不告訴穗和實，且等況好轉些再說。

“你說得對，宅子是賜的，我怎能輕易送人。”他語氣平靜道，“你子虧空，還是先去睡吧，有話明天再說。”

穗和將信將疑，見他不多談，只得打住話頭，回了房間，和雀兒分別睡下。

小叔冷靜又有主見，豈會人擺佈，他肯定有辦法對付閻氏的。

今天太了，也實在太累了，天大的事也等睡一覺再說吧！

裴硯知沒有立刻離開，站在廊下出了會兒神，直到穗和房裡的燈熄滅，才回了隔壁，上床歇下。

因著心緒煩，他一時難以睡，輾轉反側間，忽地想起陸溪橋的清風樓之約，心中懊惱不已。

這一天紛紛擾擾，他竟然忘了去找陸溪橋打聽小師妹的訊息。

陸溪橋等不到他，一定很生氣吧？

老師九泉之下若是看到他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孩子而疏忽了小師妹的事，會不會對他很失？

他嘆口氣，轉頭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

事已至此，只能等明日見到陸溪橋再說了。

次日一早，裴硯知先行去了都察院。

裴景修故意晚起了一會兒，等他走後，到東院去找穗和。

穗和才睡醒，剛坐起靠在床頭，裴景修就走了進來。

裴景修昨晚睡得不怎麼好，那雙總是波瀲灩的桃花眼了些神采，多了些。

雖然看向穗和的目還是一如既往的溫，穗和的心卻已經起不了任何漣漪。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開口。

裴景修以為穗和見到他會委屈，會哭訴，會質問他為何到現在才來。

然而穗和只是擁著被子坐在床上，連招呼都沒和他打。

那雙不管什麼時候見到他總是亮如星辰的鹿兒眼也黯淡下來，再不復往日的歡喜靈。

裴景修心裡說不出的難，這種覺又讓他想起昨晚小叔寫字據的形。

難道穗和也和小叔一樣，要對他放手了嗎？

裴景修一陣心慌，走到床前坐下，手去拉穗和的手。

穗和沒給他拉，把手回了被子裡。

裴景修抓了個空，面微訕，笑著向穗和道歉：“是為夫的錯，知道你委屈，沒有第一時間過來安你，你生氣是應該的。”

穗和沒有說話，一顆心卻因著他那句“為夫”麻麻地疼了起來，像一芒刺深深扎進了裡。

到了這個時候，他怎麼還能如此坦然地自稱是的夫君？

他是怎麼做到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的從容？

穗和抿著，生怕自己一開口淚水就會先衝出來。

已經不想在他面前流淚。

因為知道，這個世間最溫的郎，並不會因為的眼淚而心。

裴景修見穗和一直不開口，長嘆一聲，又往跟前挪了挪：“穗和，昨晚母親太激了，口不擇言，我怕又尋短見，也不敢說，你別放在心上好不好，你放心，我不會不要你的。”

穗和看著他，即便過了一夜，再想起閻氏說的那些話，仍覺得心頭刺痛。

“裴景修，我知道你是孝子，可你若一味縱容母親，就是愚孝，總有一天這愚孝會害了你的，你明白嗎？”

願意開口，裴景修的心就放下了一半，連忙點頭道：“我懂，我懂，母親沒讀過書，好多道理不明白，我會慢慢和講的。”

穗和不相信他能做到，又默默閉了。

裴景修小心觀察臉，試探道：“昨晚的事，小叔都告訴你了？”

穗和搖頭：“沒有，我走後你們又說了什麼？”

裴景修笑了笑，手幫整理鬢邊的髮：“小叔已經答應把西院讓給我們了。”

穗和心下一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小叔怎麼會？

他不是說他不會輕易把宅子讓出去的嗎？

他為什麼要騙？

這可是賜的宅子呀，難道就為了一個救命之恩，就要妥協到如此地步嗎？

“小叔給你，你就真要了？”穗和看著裴景修，簡直快要不認識他了。

裴景修一臉無奈：“我是真的沒想到母親會那樣鬧，我也覺得很難堪，很丟臉，穗和，你是最懂我的，你肯定知道這不是我的本意，對嗎？”

“怎麼不是？”穗和嗤笑一聲，“你忘了你為什麼把我鎖起來嗎，你想用小叔的宅子娶國公小姐，還要我替你向小叔求，這些你都忘了嗎？”

裴景修沒想到居然會這麼說，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

他悉心調教出來的乖順的小兔子，現在居然會對他反相譏，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皺了皺眉，語氣帶上幾許失：“穗和，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我們三年的分，你居然這樣曲解我，你太讓我失了。”

穗和心裡苦笑。

以前真的特別怕裴景修說這句話，如果哪裡做的不好，被裴景修說一句“你太讓我失了”，就會難過好幾天，後面會努力做得更好，好讓裴景修不再失。

三年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不辜負他的期。

可是他呢？

難道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沒有辜負的期嗎？

“你太讓我失了”，這句話難道不該來說嗎？

“事已至此，我們何必爭論這些，不管是不是你的意思，小叔也已經把宅子給你，你也可以如願迎娶國公小姐，我讓不讓你失又有什麼關係呢？”

穗和的手在被子裡死死攥，深吸一口氣，用盡全的力氣說出了那句話，“景修，既然我們做不夫妻，不如你放我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