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安靜。

    祁桑單手托腮，看到燭中伏於案桌之上的子畫到手都開始發抖，便主遞了盞茶過去：“先休息一下吧，不必這般著急。”

    清歡，原名陶華年，也是上一任慘被滅門知縣一家中，唯一一個幸存至今的。

    不，算不上是幸存。

    陶知縣一生正直清廉，遭場對家誣陷後被貶謫至此。

    他明知不與賊匪同流合汙的下場會有多恐怖，依舊致力於清剿匪患，還周遭百姓一個安穩生活。

    苦苦的鬥智鬥勇之下，最終卻是被姚法商連同賊匪一道扣上了個同流合汙的帽子，一夜之間慘遭滅門。

    陶華年於亡父母麵前被賊匪連同姚法商侮辱，後被賣青樓繼續被他們折磨。

    生死不過一念間，日日都恨不能死去，卻又日日咽下淚苦苦支撐著。

    聽聞天下易主，那位曾得萬民戴的祁家軍將軍登基為帝，心中激不已，原本渺茫的希如同烏雲移開，被遮擋的太瞬間芒萬丈地灑落在腐朽的心髒上。

    果然，沒過多久，新的巡便來了。

    那位人人懼怕如鬼神的廠總督，在看來卻是比那些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更明磊落。

    上有存煙的影子。

    便是連話都一樣的，不做畫的時候便安安靜靜地坐著，像是一個斷了線的提線木偶一般一不。

    “快了。”手下的筆尖飛快地劃過宣紙。

    一座座屋舍良田、小巷茶舍便躍然紙上，甚至在關鍵的地方，連店鋪的名字都用小字一一清楚地記錄了下來。

    這已經是畫下的第七張畫作了。

    仿佛整個平沙縣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座高山林、每一戶尋常人家都被牢牢刻在了腦海中一般。

    落筆是漆黑的墨，可畫紙之上被朱筆標紅的掩於每一的道，都是當初陶知縣夜以繼日的心頭之。

    難怪他們毫不懼朝廷一次次的圍剿。

    自山上逃生的道竟足有三十七條之多，每一條都能通往不同的逃生方向，且道寬且高，能同時容納兩三人奔跑著並肩而行，足夠他們在危急之時快速撤離。

    陶華年的過目不忘之能，除卻父母親，再無人知曉。

    這也是賊匪在得知謝龕瞧上了後，並沒有急於將滅口的原因。

    一個被踩於腳下滿髒汙的落魄子，能掀起什麽風浪來？不過也就是供謝龕玩樂戲弄一番罷了。

    畫完整個平沙縣所有道後，略一歇息，竟又提筆畫下了幾張人畫像。

    一共十二人，這是據青樓裏往來賊匪的語氣，猜測到的應該有些地位的男子的畫像。

    祁桑一張張翻看了一遍，在看到第八章時，明顯愣住了。

    陶華年輕聲道：“此人來過青樓幾次，偏容貌秀麗，子剛烈的子，聽他們對他說話，似乎還格外客氣。”

    頓了頓，看向：“姑娘可是認識此人？”

    祁桑打量著畫中人，半晌扯了扯角：“豈止是認識啊……”

    ……

    三日後。

    剿匪大軍至山下，先是派出了一支銳兵隊打頭陣，探查可能於山林中的各種陷阱。

    此時隆冬，樹葉幹枯落，枝幹可見，因此頭頂之上的任何陷阱都會被輕易察覺到。

    而覆著一層厚厚積雪的地麵，才是危機四伏的地方。

    謝龕沒有將祁桑留在相對安全的縣衙，而是要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己。

    上一次就因覺得派了專人保護，才心生鬆懈，祁覃有了可乘之機，這教訓他吃得可謂是異常深刻。

    平沙縣的冬日比京城要更冷更幹燥一些，祁桑後背抵著謝龕的實的膛，抬頭看一眼麵前連綿片的山巒。

    下馬兒躁不安地從鼻孔裏噴著熱氣，鐵蹄踐踏著地麵。

    不一會兒，雲笙騎馬飛馳而來：“主子，準備好了。”

    謝龕頷首，隨即翻下馬，又將祁桑抱了下來：“跟我，別跑。”

    他叮囑。

    祁桑點頭。

    雲笙隨即揮手，對周圍人道：“傳下去，跟著有腳印的地方，一批一批上山，保持速度的同時，控製好距離。”

    他們行軍速度極快，謝龕卻是帶著一小部分護衛不不慢地陪著祁桑在後頭走。

    積雪深深沒過腳踝，每走一步都是危險。

    謝龕每個腳印踩得都很深，然後跟在後準地踩著他剛剛走過的腳印。

    祁桑低頭，看著那些腳印被他大氅的擺拂掃而過，那擺上用金線繡著金蟒紋，似善若惡。

    再往上，是被他牢牢牽在手中的小手，呼嘯而過的寒風完全地被他溫暖的大手阻隔開來。

    他的手指幹燥、有力，仿佛五指收攏，便可牢牢握住的未來。

    喜怒哀樂，都有他。

    山上寒風凜冽。

    呼吸間熱的氣息很快在空氣中變一片片茫白的霧氣。

    不得不承認，這一生，最介意，最憤然卻又無能為力的一件事，便是一次次被拋棄。

    好似所有人都有更在意的人，更重要的事，而祁桑，不過是他們生命中可有可無的一個過客。

    哪怕連兄長，再在意，再心疼，也不得不一次次拋下去遠赴戰場。

    因他要守護更多更多的人。

    而謝龕，曾恐懼到不敢抬眸直視，曾憎恨到拔刀砍向他背脊，曾算計著逃得越遠越好，也曾一口劇毒含下也不願被他困著一生……

    可又不得不承認，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會像他這般固執且不計一切代價地陪著了。

    甚至明知一手將兄長推上皇位，帶給自己的將是無窮無盡的禍患，依舊這麽做了。

    從不相信，也不相信人，父親多絕，母親因生恨，被迫早產，幾次三番死裏逃生，被驅逐被厭棄。

    一生都在尋一溫暖的避風巷子。

    可誰又料到，這個冰雕一般人膽寒不已的巷子裏麵，竟是這般滾燙似火。

    謝龕願意帶著，不論危險還是安全，就是要時時刻刻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