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六年的春天，喜憂參半，喜的是皇后又添一子、賢嬪也誕下一位小公主，憂的是在這個時代，小兒夭折註定是難以避免的。

先是粹嬪的二公主染了風寒去世，然後賢嬪的三公主未滿月便歿了。

弘晝憐憫賢嬪喪，便封爲賢妃，與淑妃、慧妃平起平坐。

舒錦冷眼瞧著，弘晝的兒緣似乎格外淺些，這些年前後三個兒，卻只養大了拂珊一個。

這裡頭倒不至於是被人給害了，皇后賢德且多子，在的治理之下，嬪妃雖有爭風吃醋，卻還不至於有人敢如此大膽。

弘晝才而立之年，就有八個兒子三個兒，其中夭一子二，這樣的比例已經是相當不錯了，比起他爹、他爺爺的後宮，這纔是正常的夭折率。

泰和帝子嗣之盈，讓先帝陛下都爲之妒忌。

“才三十出頭，就有七個兒子，其中有四個是嫡子。”死鬼先帝看著自己十三弟爬滿銀的鬢角，語氣裡是說不出羨慕妒忌。

怡親王笑呵呵道：“四哥選了個宜子宜孫的好兒媳婦啊。”

死鬼先帝哼哼道：“能生六個呢……”準確說是六子一呢，只是這個兒——原本是弘晝唯一的兒，如今卻是富察氏所出。

怡親王怔了怔，四哥對皇后的期許還高的……他福晉兆佳氏給生了五子，已經算是多的了，饒是如此，還是夭了兩個嫡子。另外還有兩個嫡出的兒，都嫁在京中，倒是難得。

“你改天上個摺子，懷留京這麼多年，也該回去了！”死鬼雍正沉著老臉道。

怡親王低聲道：“塞布騰也未有二話……”懷既然不願回去，又何必勉強呢？

雍正不悅地道：“哪有出嫁的兒，在孃家住這麼多年的道理！爲此，前朝一直頗有非議之聲！”

怡親王嘆道：“話雖如此，但皇上就這麼一個妹妹，想來也是不捨得回喀爾喀寒。”又何必爲了這點事去皇帝黴頭呢？這種會惹皇帝不悅之事，從前四哥從未他做過，如今這是怎麼了？

死鬼雍正“嗤”地笑了，“這小子，纔沒那麼良善的！只是耿氏偏心懷，弘晝纔不好回喀爾喀。”

怡親王心裡也是有幾分憐惜懷的，便道：“那四哥又爲何急著懷回去呢？”

死鬼雍正默了片刻，因爲塞布騰快死了……

但轉念一想，塞布騰死了，寨桑多爾濟在京中也照樣能襲爵，甚至反而更便宜些。

“唉，罷了。”死鬼雍正沒有繼續堅持。雖說弘晝心裡有那份想法，但並不堅定，說到底，懷即使不回去，除了遭幾句閒言碎語，倒也無礙大局。

“當年……我還以爲四哥要把和惠……”怡親王嘆了口氣，不想，四哥卻把小兒嫁去了喀爾喀。

死鬼雍正默然，和惠是十三弟最疼的小兒，他若開口，十三弟必定無二話，他只會一個人難過。

這件事，雍正上輩子是在十三弟死後才曉得，雖然後來塞布騰去世，和惠也帶著兒子回了京城，可終究是父兩隔，甚至十三弟臨死都沒能見兒最後一面。

“懷更合適些，是公主，這是的本分。”雍正板著死臉，彷彿沒有半點人味。

怡親王默然，四哥有的時候的確是格外不留，但卻獨獨對他不一般。

“皇上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我也老了。”怡親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四哥，我想致仕了。”

說完這話，怡親王忍不住老臉愧，四哥當年寧嫁親，也不他骨分離，如今他卻想躲懶…… 死鬼雍正面溫和，語氣像個老父親：“急流勇退也好，省得那些底下人嫉妒憎恨。”

怡親王一愣，嫉妒倒是有的，憎恨倒是不至於。他鬆了一口氣，四哥同意就好。其實他早就累了，只是怕對不住四哥，才一直咬牙撐著罷了。

這些年，雍正也是一日日看在眼裡的，十三弟可比弘晝那混小子勤勉多了！多次，夜半三更，弘晝在寵幸嬪妃，十三弟在挑燈寫條陳，弘晝在呼呼睡大覺，十三弟在熬夜理公務！

他親眼瞧著十三弟的白髮漸漸多了、額頭的皺紋日益深了，他有心想十三弟卸了差事，索養老得了。

但這話，他一個皇帝說，實在有些厭棄臣子之嫌。

如今十三弟自己開了口，雍正也著實鬆了一口氣。

十三弟若一直這麼扛著，子骨早晚得垮掉！

耿氏說得對，朕是宵夜肝食，生生累死的！——至於吃丹藥有害之類的言語，雍正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心裡去。

這一年秋天，怡親王上摺子，自稱年邁衰頹，請求辭去首席軍機大臣、議政大臣、務府總管以及圓明園八旗軍統領等所有職務。

弘晝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忙不迭婉拒了，還賞賜了無數滋補品，外加一位太醫常駐怡親王府。

翌後，怡親王上摺子謝恩，隔天又再度上摺子請辭，言辭無比懇切。

弘晝再挽留。

直到怡親王第三次請辭，弘晝才一副忍痛割的樣子，準許怡親王辭，但保留了他議政王的名號，並加太師銜兒、賜親王雙俸。

怎麼說呢，這一場君臣叔侄和諧的大戲唱得是真囉嗦。

但弘晝還是很夠意思的，怡親王退了之後，其子貝勒弘晈被調軍機，其嫡子弘曉升任務府總管。

這個務府總管雖然管著宮裡的太監，但卻不是太監有資格擔任的。歷代皇帝都是選最信任的宗親大臣擔任，且務府事冗雜，因此務府總管通常有許多人同時擔任。

怡親王的三個嫡子，弘暾是世子，將來跑不了一頂鐵帽子，弘晈與弘曉亦得到重用，怡王府一脈也算是十分榮耀顯赫了。

怡親王這一生，堪稱完了。

對此，死鬼陛下很滿意。

弘晝這小子，到底是比弘曆有幾分良心的。

泰和十年，這位老皇叔、老親王也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兒孫環繞中，死鬼雍正看著那一縷魂魄緩緩飄出十三弟的，他長長嘆了口氣。

這一刻，死鬼雍正忽的覺到了一來自九幽的吸引力。

啊，朕也到了該投胎轉世的時候了嗎？

雍正看著他十三弟那明如煙的魂魄，不由笑了，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