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錦一直關注著“廢纏足令”，所以時常竇懷忠過來回話。

“昌縣有一戶耕讀之家，那家的老太太是個小腳，他的舉人兒子娶的也是小腳婦，如今放足令一下，那舉人嚇得連忙媳婦放足，可那老太太卻不依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可事關功名前途，那舉人可能依了老孃的心思？”

“可是萬萬沒想到，那舉人外出遊學，那老太太趁著兒媳婦剛剛放足，正養傷在牀，竟人給小孫裹了足！”

舒錦聽得直皺眉，“此事你們清查司如何置？”

竇懷忠躬道：“太后娘娘放心，皇上的旨意明明白白寫著呢，但凡有違法裹足者，一律問罪其父兄！甭管這腳是誰給裹的，一家之主只要不是死人，就得擔責！”

舒錦滿意頷首。

竇懷忠見太后娘娘和緩，這才笑道：“那舉人倒是哭天搶地喊冤，只說是老孃揹著他做的，還再三承諾會給兒放足云云。”

舒錦冷哼：“世上哪來那麼巧的事兒？偏生節骨眼上，他出去遊學？！”——明知老孃是什麼人，還敢放任！擺明了就是想鑽法律的空子呢！

竇懷忠連忙道：“太后娘娘英明！”

舒錦唏噓：“就是可憐那小孩了……”一個迂腐惡毒的祖母、一個詭詐心狠的父親，明明是骨至親，卻要給這般折磨。

“有些人啊，自己淋了雨，便要想發設法折了旁人的傘！”舒錦滿心都是厭惡，這老太太當年過纏足苦，如今也再也無法恢復健康天足，所以難以忍親孫竟不必遭纏足的罪！

弱者刀向更弱者，何其惡毒的心思！

更惡毒的是那個想法設法想把自己摘出去的狗男人！惡名讓老孃來當，罪讓妻來遭！！而他，滋滋了！簡直是豬狗不如的畜生！連死人都不如！

竇懷忠道：“太后娘娘是菩薩心腸，可有些人天生便壞得流膿！”

纏足令一下，不知多醜態畢！

舒錦嘆了口氣，“清查是否放足一事，想必困難重重吧？”

竇懷忠唏噓道：“太后娘娘英明，雖說奴才們都是些監，可有些大戶人家的婦人，卻一個個寧死也不許奴才們檢查雙足！撞牆的、投繯的、咬舌的！其中有的是真剛烈的，有的是裝貞烈！有的是不得不貞烈！”

舒錦了眉心，封建禮教，簡直就是吃人啊！

竇懷忠咬牙切齒道：“奴才們又不是男人，有什麼不能瞧的？！”

舒錦便問：“沒把人真給死吧？”

竇懷忠忙道：“奴才怎敢壞了皇上和太后的大事？特意務府調撥了些奇嬤嬤來，這下子都是人，總不妨礙閨譽了！”

舒錦頷首，可以簡單理的事，沒必要一味強。

竇懷忠繼續道：“有了這些個奇嬤嬤，便再沒人敢假裝放足了！可沒想到，有些人的心眼子端的是詭譎，他們妻放足，應付了奇嬤嬤的檢查，便又再眷們重新裹起來！”

說道此，連竇懷忠都出幾分不忍之，“這纏足又放足，放足又纏足的，好幾位眷，生生落下了殘疾！”

舒錦心中萬分惱怒，“這種人就該加倍懲！”

人心之惡毒，還真是人想不到！

竇懷忠點頭道：“那是自然，皇上也雷霆震怒，日前剛下了旨，像這樣再三違抗的皇命，主使者與一家之主皆問斬！”

舒錦滿意頷首，像這樣的禍害，就該多殺幾個，方能儆猴！

竇懷忠笑道：“砍了幾個腦袋之後，這清查司的差事便立刻好辦多了！還是皇上英明！”

“皇帝能狠下心秉雷霆手腕，我也就放心了。”舒錦微微頷首，“你辦事勤勉又肯用心，是該好好嘉獎。”

說著，便蘭若嬤嬤取了一盒金瓜子賞賜竇懷忠。

作爲前得臉的太監，竇懷忠倒是不差這點錢，要的這是太后的賞賜，意味著太后對他的青眼。

竇懷忠大喜過，連忙叩首接了賞賜。

這一日傍晚，皇帝弘晝來到萬方安和請安，其面頗有幾分難堪，“若非有人舉報，朕竟不曉得，旗人家的子竟也有裹腳者！”

舒錦愕然：“不可能吧？裹了腳可就沒法穿花盆底鞋，更沒法應選了！”一人得道犬升天，一旦自家姑娘獲選宮，這可是能榮耀滿門的！

因此，爲了這一可能，旗人家斷不會給自家姑娘纏足！

弘晝悶著臉道：“倒也不是漢家子的那種纏足，而是似南唐之時，把雙足用絹帛纏勒細，這樣雙足便也稍顯小巧些。”

舒錦略鬆了一口氣，起碼旗人家的姑娘沒給拗斷雙足、整殘廢一般……

想到此，舒錦不免覺得噁心，“這纏腳有什麼好？不但屢不止，居然還傳到旗人家了！”要不是有選秀的祖制，只怕八旗閨秀也要纏小腳了！

舒錦雖然一直不喜歡選秀這種制度，但在清朝，卻不得不承認，選秀拯救了無數子，使們起碼不至於淪爲殘疾！

花盆底鞋雖然穿著不穩健，但也必須有一雙健康的天足才能駕馭！

這時候，太監張守法快步進來稟報：“皇上、太后娘娘，儀貴人簪前來，此刻正跪在殿外請罪。”

舒錦一愣：“有什麼罪？”

張守法深深低下頭，小聲道：“奴才不知。”

弘晝臉微微一沉，“讓先跪上兩個時辰再說！”

舒錦更錯愕了，“儀貴人到底犯了什麼過錯？”不至於吧？懷恪舉薦的人，皇后也是讚許不已，怎至於宮未久，就行差踏錯？

弘晝冷哼道：“顧家，好一個書香門第！！”

舒錦陡然一個激靈，書香門第，意味著飽讀詩書——讀的自然是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慾啊！而纏腳這一陋習，與程朱理學簡直就是王八配綠豆！

越是讀書人家，越是要摧殘子！

反倒是那些個被視爲鄙的武將之家，子起碼健康自在些。

譬如長離，其父便是武。

舒錦低聲問：“儀貴人也勒纏雙足了？”

弘晝只冷哼，“顧八代一系眷，幾乎人人如此！”

舒錦合了閤眼眸，“這也不是的錯。”準確說，儀貴人是害者。

弘晝咕噥道：“皇額娘也太心了！宮以後，也一直以絹帛勒足，這便是欺瞞於朕！朕沒有治欺君之罪，已經夠寬宏了！”

舒錦無語：“的腳什麼樣，你難道沒瞅見？”

你特麼瞎啊？——要不是弘晝現在已經當了皇帝了，舒錦真想揪著他的耳朵吼上這麼一句。

弘晝一噎，旋即道：“侍寢的時候也穿著子呢……”朕也沒想到子底下還纏著絹布呢！彼時朕還瞧著雙足纖細盈盈，甚是可呢！

但此時此刻，弘晝心中只有惱。

舒錦嘆了口氣，“好了，也不是故意欺瞞你。罰回去抄寫《孝經》，好生思過便是了。”

大熱的天兒，跪久了可是會中暑的。

弘晝甕聲道：“罷了，就依皇額娘吧！”皇額娘素來憐香惜玉，朕也不是第一天才曉得。

弘晝又黑著臉吩咐邊太監：“告訴敬事房，以後嬪妃侍寢，不許穿子！”

舒錦：……

無語凝噎了三秒鐘，舒錦忍不住久久嘆息，“這纏足陋習，當真是無孔不啊！”

儀貴人到底不算真的纏了足，饒是如此，弘晝還是罰足三月，並抄寫《孝經》百遍。另外還下旨申斥顧氏全族男丁，包括懷恪的丈夫兒子也被批頭蓋臉訓罵，完事後還罰了顧氏的父兄一年俸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