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很快西斜，弘晝披著暮來到澹寧殿請安。

弘晝原本腳步輕快、眉宇飛揚，但看到自己親爹的一瞬間，就瑟得跟個孫子似的，“汗阿瑪，您也在啊……”

雍正眉頭一皺，畏畏的，像什麼樣子！

弘晝似乎看出他親爹這是又不待見他了，便連忙道：“兒子是來給汗阿瑪和額娘報喜的！章佳氏剛剛給兒子誕下一子，母子平安。”

舒錦一副欣的樣子，“平安就好。”原本還以爲今兒生不下來呢，沒想到倒是蠻快的。

弘晝又小心翼翼看向自己親爹，“汗阿瑪，您看著這名字……”

雍正眉間著不喜，“又不是你福晉生的，你自己看著取一個吧！”

弘晝大喜，“是是是，兒子早就想好了，若是個男孩子，就永瑛！”既好聽，又不會越過嫡子！

瑛，乃是玉之彩，明月晞以夕耀，金沙逐波而吐瑛。多麼雅緻！

一臉歡欣的弘晝卻看到自己汗阿瑪竟又皺起了眉頭——別皺眉了汗阿瑪，越皺越顯老啊！弘晝腹誹著。

舒錦察言觀，便道：“瑛，既可指玉之彩，又可指似玉之石。倒是有些不夠貴重了。”

弘晝正道：“這孩子的年歲與永瑚、永璧差不離，總得有所區別才。”

區別嫡庶啊，那倒也是應該的。舒錦一時無話可說。

永璧便是吳扎庫氏給弘晝生的第二子，那個屁先出來的小磨人。早在年初正月，雍正就正式下旨賜了名。

璧，瑞玉環也。

自是極好的字眼兒。

舒錦便賠笑道：“自然不如皇上取的名兒好，不過也算合宜了。”

雍正了眉心，“罷了！”——許是天意吧。

舒錦看在眼裡，有些不安，難不這個“永瑛”有什麼問題？？

“朕回去批摺子了，外頭冷，貴妃不必出來送了。”雍正如是道。

舒錦雖被獲準不必出殿恭送，但弘晝可沒有得到這份破格，還是得屁顛顛吹著傍晚涼颼颼的小風兒跪送親爹駕遠去，然後才折返回殿中。

弘晝嘆了口氣，“倒不是兒子小氣，不肯選個貴重的字眼兒，著實是怕這孩子承不住。石頭，雖尋常了些，但起碼堅固長久。”

舒錦一愣，不由想起章佳氏是提前了一個多月發，也就是早產兒，“這孩子先天不足嗎？”

弘晝低聲道：“分量有些小，哭聲也小，也不曉得能不能養大。”

舒錦默然片刻，然後才道：“早產的緣由，你可知道了？”

弘晝臉一沉，點了點頭，“兒子知道，是章佳氏自己有錯在先，當然了，也是崔氏子不夠好。這種事，一個掌怕不響。”

舒錦：啊呸！我若是給你一個掌，保準響亮得很！

只是當孃的，也不好太過手兒子房裡事兒，只提點道：“不要鬧得太大。”

弘晝道：“您放心，兒子打算足崔氏幾個月，好生思過便也是了。”

弘晝走後，舒錦才驟然一個激靈，難不歷史上的永瑛是個早夭的孩子？？

只不過舒錦並沒有阻止弘晝的命名，一個名字而已，並不足以改變什麼。又不是雍正那個封建老迷信！

弘晝喝了盞潤的銀耳雪梨湯，這才撂下心頭的憂慮，轉而與自己親額娘說起輕鬆愉快的事兒，“老四如今日子可不大好過，天天陪著那羣大和尚吃齋唸佛。也不知怎的，汗阿瑪前兒下旨，他每日跪在佛前誦讀《禮記》一個時辰。” 一天一個時辰？那豈不是就是倆鐘頭？

嘖嘖，這膝蓋怕是要跪出老繭吧？

還真是喜聞樂見啊！

“《禮記》麼……”舒錦了下。

弘晝順手拿了一枚桌上的薄荷糖扔進裡，咔吧咔吧嚼著，他半是自語地道：“不應該誦《孝經》更合適麼？”

舒錦笑了笑：“那是因爲那日我在九州清晏背了一段《曲禮》節選。”

這事兒事關皇家面，舒錦也就沒有對外人提，如今弘晝既提了起來，舒錦便屏退左右，把當日那一場禽之論大致複述了一遍。

弘晝聽得那一個目瞪口呆，口裡薄荷糖都忘了嚥下去了！

“額娘……您也太、太……”弘晝都找不出詞兒來形容了！

舒錦抿了抿脣，“當時也是一時衝，沒想到他居然敢暴起傷人，我就順手抓了琺瑯棒槌瓶，把他給當場錘暈了。”

弘晝下都快掉在地上了，爺的額娘……竟是如此彪悍！

良久之後，弘晝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兒子還以爲額娘是個溫慈之人呢。”

舒錦頓時就不高興了，“我哪裡不溫？哪裡又不慈了？！”

兔崽子，我看你是欠錘了！

面對自己親孃“核善”的眼神，弘晝連忙諂陪笑，“額娘您對兒子自然是溫慈，可對待敵人，額娘您著實威武霸氣！”

舒錦這才展笑了：這還差不多！

哄好自己親孃之後，弘晝不腹誹：汗阿瑪原來喜歡這種款式的人啊！

啊不，之前明明喜歡那些溫小意的款兒啊？

弘晝小聲道：“怎麼最近汗阿瑪總來您這兒？”

舒錦惆悵地嘆了口氣：“可不是麼！還經常在我這兒留宿呢！真真是愁死人了！”

雖說糟老頭子不會對做點什麼，但香香的牀榻可著實不樂意跟個老頭子分。

一人獨睡可香了！

這個時代牀榻通常都不大，最歡迎的是“瘦長”款兒的睡榻，取“長壽”之意。

舒錦也是當了娘娘、了一宮主位之後，才能用一張大大的拔步牀。不過也沒多大，也就是五尺寬、六尺長——也就是一米五寬的小雙人牀罷了。

自己一個人睡倒也還算寬敞。

多了個糟老頭子，就實在是擁了。

當著自己的孩子的面兒，舒錦便毫不掩飾對孩子他爹的討厭。

弘晝默默嚥下口中的糖，額娘您這是越來越瞧不上汗阿瑪了啊……

弘晝也知道，這也不能怪額娘大不敬。

汗阿瑪雖然看重額娘，但也一直不寵額娘。

這二十來年的景，額娘心裡哪能沒點兒怨氣呢。

雖然額娘也經常罵他，但比起汗阿瑪，已經算是溫慈了。弘晝自然也就偏心自己額娘些，“汗阿瑪如今老了纔看到額孃的好，未免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