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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1256.第1256章 爲何就山,可問春風

好似白雲一朵的年回到桐蔭渡船,見那貂帽蹲在船頭梯子旁,崔東山笑問道:“謝次席是蹲茅坑還是堵我呢?”

謝狗懶得起,手擋在邊,問道:“崔宗主,你真能給那青指明一條合道之路?沒誆他?”

崔東山便跟著蹲下,唉了一聲,“吾家門風,以誠待人。說是五五之間,就是一半一半,絕不欺人。”

崔東山哼哼唧唧,摔了摔袖子,“我可是當宗主的人,臉面比金子還貴重。”

謝狗將信將疑。

崔東山好似後知後覺,滿臉驚恐神,“謝次席如何曉得這種事?莫非我與青道友眼見四下無人,並排在小巷牆角那邊澆水的事,不會也被看了去?我可是個黃花大小子啊,這要傳出去,以後還怎麼見人……”

謝狗咧笑道:“又不是拉屎,有什麼好看的。”

崔東山倒一口冷氣,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謝次席在落魄山修行沒幾天,聊天功力暴漲啊。

裴錢在船頭散步,說道:“無非是與不,不就是對半分。”

謝狗一臉茫然,“啊?還能這麼搞事?”

難道自己混了一座假的落魄山?哦,記得鄭大風說過,崔宗主如今是青萍劍宗的人,潑出去的水了,不親啦。

裴錢說道:“也不全是騙人,由於青前輩並未聽出火龍真人的言外之意,小師兄就只好幫忙一把。”

崔東山出雙手,豎起大拇指,“最知我者,大師姐也!”

謝狗臉照舊,“啊?啊?”

裴錢只得耐心解釋道:“青前輩就是那種心氣已墜的飛昇境修士,已經對十四境徹底死心,自認資質與機緣,都比不過那些強飛昇,其實這種心境,纔是真正讓青前輩的飛昇之路走到了斷頭路的盡頭。大白鵝若是說你馮雪濤如何如何,猶有機會,馮雪濤未必肯信,這便是大白鵝爲何會說一句‘道心足夠堅韌’,其實是在一語雙關。既然如此,大白鵝就用了一種……方便法門,總之就是要讓馮雪濤先將心氣重新提起,有了希,哪怕依舊渺茫,但是昨日馮雪濤與明日馮雪濤,就會變得很不一樣。某種意義上,可以說馮雪濤在那一刻,就已經走到合道之路上了。此外,大白鵝懂的東西多,能夠互參道法,當然是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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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狗恍然道:“學到了學到了,事還能這麼搞?”

崔東山雙手抱住後腦勺,輕聲笑道:“大雨過後,合道確實容易許多,可十四境,終究不是路邊的黃泥塊大白菜啥的。”

謝狗愁眉苦臉,“破境真難,愁是真愁。”

崔東山微笑道:“所以方纔我說馮雪濤有合道,謝次席便對青道友起了殺心,我沒猜錯吧?”

謝狗大大方方承認此事,“本能嘛,有啥法子,不過我能剋制。”

裴錢笑道:“這就很好了。”

崔東山附和道:“對嘛,我們謝次席是何等優秀的修道天資,學啥都容易,越難越學得快,就是砥礪道心這件事上,還有些許進步的空間,我這種旁觀者,急得抓耳撓腮,羨慕是真羨慕。”

謝狗直接問裴錢,“大白鵝不是罵人?”

落魄山待久了,就會發現好些言語,有一種奇怪的染力,讓旁人一學就會,容易上癮,就比如大白鵝這個綽號。

裴錢說道:“是冷嘲熱諷,夾槍帶棒,還是怪氣,正話反說,吃不準。”

崔東山無奈道:“天地良心,不要冤枉好人!”

謝狗大手一揮,“無妨,就當好話聽了!”

崔東山雙手負後,原地踱步幾個圓圈,眉弄眼道:“桐葉洲不該山上山下,都該希玉圭宗的姜宗主有朝一日能夠合道嗎?寶瓶洲,難道不是人人都欠我一個十四境嗎?整座蠻荒天下,不該所有妖族練氣士都不希我家先生躋十四境嗎?嘿,好像都不是。你們說怪不怪?”

謝狗想了想,皺著眉頭,“說啥子,關我屁事嘞。”

崔東山立即學那小米粒哦豁哦豁。

裴錢翻了個白眼,倆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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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狗大搖大擺離開,裴錢就想要回屋子練拳,崔東山喊了一聲大師姐,便開始言又止。

裴錢停步,奇怪問道:“咋了?”

崔東山笑道:“你是更喜歡以前的小黑炭,還是更喜歡現在的裴錢?”

裴錢沉默片刻,說道:“我很不喜歡以前那個不懂事的自己。”

崔東山輕聲道:“反正我和先生,都會經常想起以前的小黑炭。”

裴錢笑道:“師父親口跟你說的?”

崔東山搖頭道:“不必說。”

關於裴錢的長大,好像先生他對此很欣,也很傷

大概是因爲喜歡也擅長講道理的先生,發現這種心實在是沒道理可講,便只好沉默。

就像孩子一個蹦蹦跳跳,眨眼睛就變大姑娘了。

聊了些客套話和場面話,陳平安回到渡船,走向他們,笑問道:“聊什麼呢?”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當學生的,說道:“大師姐還想喝酒,被我攔著了。”

當徒弟的,說道:“大白鵝跟謝次席不好好說話。”

陳平安笑瞇瞇點頭,上說著很好很好,擡起雙手,一人打賞一個板栗。

崔東山問道:“先生是要回落魄山了?”

陳平安說道:“先走一趟青同的梧桐山,白送了幾張梧桐葉給我,得登門致謝。再順路去一趟青虎宮,找陸老真人喝酒。之後就打道回府,繼續在扶搖麓道場修行。”

崔東山說道:“先生其實不用每次下山都這麼有耐心。”

說到底,去梧桐山,還不是爲了那對夫婦。所謂順路,還不是想讓那對師徒不必覺得欠誰人

“我們一點點的耐心之有無,可能就會決定很多所見之人的悲歡離合,怎麼敢沒有耐心。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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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手按住崔東山的腦袋,繼續說道:“就是曾經在路上遇到了很多有耐心的人,纔能有今天的陳平安。”

裴錢嗯了一聲。

崔東山嘆了口氣,“天大地大,先生最大,說的都對。”

陳平安說道:“我終於想明白一件事了。”

崔東山見機不妙,趕跑路,卻被陳平安手按住腦袋,笑道:“又不用心虛什麼,跑什麼。”

裴錢想了想,準備離開,師父和小師兄肯定要聊正事,而且是大事。

陳平安卻示意裴錢不用挪步,以心聲與他們說道:“先前的某個問題,我一天不給出答案,某人就得跟你一樣,等著答案。”

崔東山悶悶說道:“這是老王八蛋的用意,我也是再回過味沒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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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打趣道:“所以大師兄爲我護道,等於無形中贈予一張護符,你這個學生心虛什麼。”

這張護符的名字,大概可以稱之爲“答案”,有關對錯,有關過程和結果。

劍修陳平安在人生道路上,尋找答案的“畫符”過程,崔東山在耐心等待,鄒子在作壁上觀。

崔東山小聲嘀咕道:“老王八蛋上廁所不帶草紙啊。”

陳平安氣笑道:“別說。”

崔東山問道:“反正沒啥事,再續一攤?”

陳平安說道:“我無所謂啊,反正酒量擺在那裡,裴錢怎麼說?”

裴錢說道:“我酒量一般,比不過師父,酒品同樣排第二。”

崔東山瞪大眼睛,“小黑炭你啥意思,敢就我兩樣都墊底唄?”

他們重回酒桌,陳平安要親自下廚,還說馮雪濤那廚藝真心一般,不稀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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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坐著等待,閉目養神,眉眼和。崔東山趴在桌面上,打著哈欠,嚷著要喝酒要吃

之後的今夜這頓酒,當學生和徒弟的,竟然都沒有偏向先生師父,反而是大師姐和小師兄一起合夥,把酒量酒品都第一的人給喝醉了。

好像陳平安講了一些當窯工學徒的趣事,大白鵝說了點自己年時被關起來著讀書的糗事,小黑炭聊了些以前小時候在南苑國京城逛的好玩事兒。

謝狗覺得自己如今是當大的人了,襟得寬,氣量得大,就想要跟那倆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籠絡籠絡,結果吃了個閉門羹,悻悻然返回,不氣餒,又去了一趟,與那倆劍仙好言相勸,如今咱們都是半個自家人,以前也無冤無仇的,沒理由關係僵纔對嘛……老嫗聽著門外的絮絮叨叨,便開始出言趕人。貂帽做了個鬼臉,一通使勁敲門,就大搖大擺離開,走在廊道中,呸了一聲,小聲嘀咕一句,玉璞境劍仙嘞,呸呸呸。

那個故意板著臉老人差點沒笑出聲,老嫗卻是臉沉立即起,打開屋門,怒斥一句你敢再說一遍……結果那貂帽早就跑得沒影了。老人本以爲與那“”的關係算是徹底完蛋了,不曾想老嫗輕輕關了門,返回座位,臉和,扯了扯角,笑了笑。老人直愣愣看著老嫗,驀然而怒,一拍桌子,看什麼看,老胚一個,管好狗眼!老人無言以對,只敢心中腹誹一句,不年輕啦,再沒有自知之明,總買得起一把鏡子吧……結果不知怎的,老嫗好似聽到了老人的心聲,好你個糟老頭,買不起鏡子是吧?

老人呲牙咧離開屋子,廊道拐角,貂帽笑嘻嘻說道,“邢雲劍仙,脾氣這麼差,喜歡這種婆娘做啥子嘛?”

老人沒好氣道:“我樂意。”

謝狗哈哈笑道:“該。”

邢雲有些納悶,忍不住問道:“兩座天下都開始幹架了,你竟然都不幫蠻荒,就爲了跑來這邊談?”

謝狗反問道:“真年姿態,偏要裝老者容貌,夕無限好啊,好玩啊?”

邢雲惱怒,正要開口罵回去,謝狗卻開始往他心窩接連刀子了,“老小子這麼臭,吃過屎沒漱口啊。難怪柳水不喜歡跟你聊天,悠著點,米劍仙模樣可比你好看多了,難道只許你們男人貪圖子就不俊俏男子,米劍仙,多養眼?何況他是貨真價實的劍仙,跟你的玉璞劍仙,還不太一樣……”

邢雲氣得火冒三丈,貂帽靠牆而站,出手指開始摳鼻孔,“啥劍修嘞,又慫又孬,劍稀爛,膽子更小。”

老婦來到這邊,臉鐵青,怒斥道:“白景你給我住!”

謝狗雙手叉腰,開始擺譜,“放肆,下宗的尋常供奉,見著了上宗的次席供奉,就這麼不懂禮數?落魄山上,我人緣極好,你們倆以後到了那邊,小心吃不了兜著走,勿謂言之不預也!”

本來邢雲和柳水都惱火萬分,等到與這貂帽對峙,聽到這種腔,他們只覺得彆扭萬分。

關鍵對方還是那個傳說一言不合就遞劍的蠻荒白景。

謝狗在廊道倒退而走,好似荏提醒一句:“君子口,要文鬥不要武鬥。我怕你們訛我錢。”

老婦心聲冷笑道:“你倒是跟問劍啊!年輕那會兒,是誰天嚷著將來總有一天,定要與飛昇境大妖過過招?”

邢雲憋屈道:“還不如跟吵架呢。”

畢竟白景那一堆放著不用的道號,也不是別人好心送給的。

聽說緋妃見著了白景,按輩分得喊一聲祖師吧?

不過之所以沒有打起來,其實是因爲他們都心知肚明,好似吃過砒霜的貂帽,對他們並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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