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也聽見了這話，頗有些無奈地垂下眼。

王瞻為兩人打圓場，對謝及音道：“我與先生清談過幾場，先生確實悟道高深，此番又為弼清朝政而來，還請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為難先生。”

只是王瞻也沒想到，他會采用如此簡單暴的法子，直接當場殺宗陵天師。

裴初面上謙恭，然而心里并不領王瞻的，頗有些尖刻地想道：果然人死如燈滅，如今他在殿下面前，竟要借王瞻的幾分薄面。王瞻與殿下的關系，何時竟變得如此親近了？

崔縉扯掉了上的繩子，爬起來要拔劍殺了衛時通，王瞻攔下了他，命人將重傷昏迷的衛時通送回衛家。

“崔駙馬稍安勿躁，還不到手的時候，”王瞻道，“一切有陛下置，咱們不要擅作主張。”

崔縉仍有不虞，謝及音道：“別鬧了，本宮累了，回府。”

崔縉這才扔下手中的劍，過來關心有沒有磕，謝及音轉坐進肩輿里，命人起轎，撥開冪籬的薄紗對王瞻道：“今日多謝王六郎解圍，改日本宮設宴答謝，你可一定要賞。”

王瞻垂首作揖道：“殿下有請，卻之不恭。”

謝及音一笑，松手放下冪籬，肩輿在崔縉的護送下，悠悠迢迢地遠去了，再未看裴初一眼。

收拾完雀華街這場子，王瞻問裴初接下來有何打算。

裴初如今假稱為袁琤，自稱是天授宮派到來清剿教派敗類的天師。他讓那兩千騎兵扮作販馬商人混進城，自己則帶著兩個小道，找到了王鉉門上。

其實他本不急著殺宗陵天師，畢竟還有陳年舊事未曾找他對質。但是旁觀他要對嘉寧公主手時，裴初實在沒能克制住心中的殺意。

了個證人，有些可惜。裴初看著地上那灘尚未干涸的跡，心道：罷了，就當自己一盡十二年的孝意，助他這好師父擺紅塵勞苦，早日得道仙。

見他沉默不語，王瞻邀請他一同回王家，“父親已在家中備下酒席，為袁先生慶功，袁先生若不棄，可在家中小住。我王家雖簡樸，必能令先生賓至如歸。”

“還不到慶功的時候，衛三郎抬回去，衛炳不可能無于衷，他有所作，我們也要有所準備，”裴初想了想，說道，“我要宮去見陛下。”

“現在？”

“衛炳可不會等你吃完飯。”

“那我護送先生。”

王瞻送裴初宮，路上，裴初教他該如何理宗陵天師的事。

“他既因盛名而立，那便毀他名聲。衛貴妃于去年十月懷胎，十一月，宮里有個韓敘的年輕太監失蹤，那韓敘不是太監，而是天授宮的門徒，衛貴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今上的，是韓敘的。”

王瞻一愣，“你說衛貴妃混淆皇室脈？！”

裴初淡聲繼續道：“不僅如此，為了保證生下太子，宗陵天師以設壇作法為名，在外面找了許多與衛貴妃產期相近的孕婦，若衛貴妃生不出太子，們中必然有人生出‘太子’。之后，為了保住，宗陵天師將這些人和嬰兒坑殺在西山下，你帶人去挖，現在還能挖出尸首。”

王瞻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天下竟有如此荒唐殘忍之事！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裴初笑了笑，“自然是為了神機妙算，得人敬服。”

這不是宗陵天師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二十年前河東裴氏與皇族蕭氏易子養、謝黼先中毒后解毒，樁樁件件，都有宗陵天師在其中裝神弄鬼，以顯示自己天授的神通，得到狂熱的信任和追隨。

騙到最后，連他們自己都信了。

對于玄虛之道，王瞻本也深信不疑，他也曾癡迷過天授宮的堪輿之與風水之學。驟然得知此事，嫉惡之余又有些迷茫。

他有些猶豫地問裴初：“宗陵天師乃是天授宮座下第一天師，若連他所卜的卦象都是招搖撞騙，那其他人……”

裴初知道他在疑什麼，解釋道：“人世之道與鬼神之道異，人世所求財勢、氣運、子嗣，非為鬼神之道所容，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然道必然存在，化清為天、化濁為地，使得天行有常、四時有序，故堪輿風水、八卦六十四象皆有依憑，只是能從中窺得的畢竟有限，老莊之流尚且懵懂，何況我輩？”

短短數言，王瞻心中恍然，朝裴初拱手，十分欽佩道：“袁先生高見，是我著相了。”

“我只有一句話，”裴初抿了抿舌底的變聲葉，覺得自己再說下去就快要把葉子嚼爛了，“凡解卦算命，似妖近神者為騙。”

“似妖近神為騙……”王瞻琢磨了一番，點頭道，“學生教。”

眼見著到了宮門，裴初突然又對他道：“還有一句要叮囑王公子。”

王瞻以為他又有什麼重要指點，謙遜一揖：“請先生指教。”

卻聽裴初道：“觀王公子面相，適合早婚，王公子年已弱冠，應當早日娶妻家。”

王瞻微愣，“娶妻……家？”

裴初點點頭，“嗯，越早越好。”

王瞻不解其中深意，裴初也沒有解釋的打算。兩人行到德宮門前，裴初對王瞻道：“我自己去見陛下就可以，王公子早些將宗陵天師的案子查清，便能早日鎮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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