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面相, 不過三十, 可他若是裴七郎的師父,又不該年紀這麼輕。
宗陵天師從容任打量, 拎起銅壺為添茶,說道:“這是屏山苦丁,有清淤化毒之效, 殿下不妨多用一些。”
謝及音抓住了他話中奇怪的詞,“清淤化毒?”
“先皇后沒叮囑您麼?”宗陵天師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 緩緩嘆了口氣。
他口中的先皇后指的是死后被追封的淳懿皇后,謝及音的母親。謝及音擱下手里的苦丁茶,問宗陵天師:“道長與我母親是舊?”
宗陵天師道:“先皇后德高質潔,小可不敢稱舊,只是有幸見過一面,曾為畫符解毒。”
他這句話里的疑問太多,謝及音的目過垂紗定在他上,緩緩問道:“道長的意思是,我母親不好,是因為有毒,而非生我時壞了子?”
宗陵天師搖頭笑道:“實為母累子,非為子累母。”
母累子……
謝及音眉心微蹙,隨即輕嗤道:“父皇曾請名醫周靈通為母親調理,若真是有毒,難道名醫世家后人會瞧不出來?父皇又豈會置之不顧?”
宗陵天師理了理袖子,朝謝及音手道:“請允我為殿下切脈。”
謝及音將手腕探過去,須臾,宗陵天師道:“與淳懿皇后脈征同出一理,當是胎中所帶,是極沖、極寒沖熱、極靜沖躁之故。所幸給殿下時只剩余毒,所以僅其表,未及其里。”
謝及音覺得宗陵天師意有所指,在等問何為“胎中所帶”、何為“余毒”。
謝及音靜默不言,指腹輕輕磨著杯,半晌后道:“本宮今日并非為此而來。”
“那是為了……”
“裴七郎。”
宗陵天師了然一笑,“我那不的徒兒,近來殿下掛心了。”
謝及音掀起眼皮瞧他,“道長是真不怕父皇知曉你們的關系啊。”
“天授宮門徒遍朝野,不問紅塵事,有何可懼,何況,”宗陵天師與對視,從容一笑,“我與殿下一見如故,料想殿下不會如此絕。”
他說絕,絕的是誰的?
謝及音似是想通了什麼,“鄭君容來找本宮,應該是道長授意的吧?以救裴七郎為借口,實際上想要見的人,是本宮。”
宗陵天師并不否認,“殿下聰敏過人。”
“以救裴七郎為條件,道長想讓本宮做什麼?”謝及音不想再與他兜圈子,微抬下頜,說道:“本宮這麼大的把柄遞給了你,你盡管說便是,不必擔心本宮不答應。”
宗陵天師道:“我與巽之空有師徒份,我想救他,他未必肯,須得殿下想救他,他才想活。”
謝及音心想道,原來自己是遞肋來了。
將一把桃木梳遞給宗陵天師,這是當初摔壞犀角梳后,裴初親手雕刻送的那把。
“他見了這個,便知本宮的意思。”
宗陵天師收了桃木梳,朝一揖,“多謝殿下慷慨相助。”
謝及音心中一嗤,心想,是慷慨,這宗陵天師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沖著來的,偏偏撞上病急投醫。
只是思量過后,仍沒有比眼下更好的選擇。
謝及音未在芳清宮觀用膳,待離開后,宗陵天師也起離開。
太帝十分寵信宗陵天師,為他堪輿卜卦方便之故,賞了他一枚金牌印,持此印可暢行無阻。傍晚時分,趁著衛時通等人下值,宗陵天師來到了廷尉司,見到了被關押在天牢里的裴初。
裴初上帶著傷,臉蒼白,正靠在墻邊休息。他聽見靜,掀起眼皮看了宗陵天師一眼,旋即又垂下,“什麼風,竟能教仙履踐此污穢之地。”
“世無冷暖不風,巽之應該深有會才是,”宗陵天師面無表地睨著他,“一別七載,你的骨頭可真是越長越了。”
裴初垂目不語,似是與他無話可說。宗陵天師不以為忤,他一向縱容門下的弟子,尤其是裴初。
宗陵天師說道:“當初你不顧天授宮宮規,要強行改變裴氏一族的運道,如今事無所,自己反落個階下囚的下場,心中可悔?”
裴初道:“不悔。”
果然還是那個固執的子,宗陵天師心道。
“只要你愿意向宮主叩首認錯,重天授宮,為師可以撈你出去。你知道宮主有心栽培你,以后天授宮要到你手里。”
這的確是個人的條件,裴初心想,如果他沒有遇見蓮池和尚、姜昭,不曾猜出這背后因由,他未必不會點頭。
見他沉默不應,宗陵天師將桃木梳從欄桿隙中拋給他,“若名利于你如浮云,意總該有千鈞重。”
裴初緩緩拾起那桃木梳,攥至骨節泛白,梳齒在掌心里印下深深的印痕。
半晌,裴初冷聲道:“天授宮行事,可真是越來越齷齪了。”
宗陵天師道:“嘉寧殿下是個聰明人,若非走投無路,也不會與我做易。你倒是可以拒絕我,只是苦了嘉寧殿下,又要另尋門路來救你,你說還能去求誰?多早晚會被今上發覺的心思?”
裴初心中狠狠一刺,覺得渾的傷都在發黏。他覺得自己像一尾被按在刀俎間的魚,在宗陵天師提到謝及音的瞬間有了知覺,也因此心生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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