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仇家恨未洗,太子殿下還在河東郡等他,他竟敢沉溺于兒私,且對方是最沒有資格得到他意與寬恕的謝氏……
姜昭攥拳頭,尖銳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里。
公主府外,竹聲噼啪作響,府中各仆從來往穿梭,或桃符,或掛燈籠。姜昭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中,心里時冷時熱,起伏不定,最終歸于平靜。
已下定決心,不能放任裴七郎在嘉寧公主邊久待,他們尚有大業未完,要趕快想辦法帶裴初離開公主府。
第27章 死心
年末大祭時, 天授宮派宗陵天師前來大魏拜賀,太帝十分高興,在宣室殿接見了他。
宗陵天師是天授宮門下第一天師, 極擅占筮之法與堪輿之,且與太帝有舊。據傳十七年前,謝黼尚未起事時,曾夜登須臾山,遇宗陵天師在此設壇打醮, 宗陵天師為他卜了一卦, 說他“龍盤淵,將有咎而后利。”
“咎”意為將有大禍, 若能渡過此禍, 則如盤龍出淵,一躍騰天,從此無往而不利。
不久后謝黼中奇毒,大病一場, 宗陵天師以符咒為他解毒, 說他已功渡劫出淵,此后謝黼果然無往而不利, 扶搖直上, 直至踏破,取魏靈帝而代之。
因此太帝十分信任宗陵天師的本事, 認為他肯來大魏拜賀,這是盛世將興之兆。他請宗陵天師為自己堪選陵寢,又請他為自己占卜子嗣。
“天道將興, 必令明主有后,陛下無須心急, ”宗陵天師捋著長髯,臂間拂塵一甩,指向夜空道,“箕斗爍于東北,翼軫亮于東南,此國脈有繼之兆,陛下后宮的諸位娘娘中,應該已經有人有喜訊了,且為陛下長子。”
他說完這句話第二天,后宮傳來消息,衛夫人被診出孕,已經有三個月。
太帝大喜,深宗陵天師道法神妙,當即為天授宮奉五千兩香火,又大肆封賞衛家,并為謝及姒與衛三郎指婚。
夷陵衛氏是當年謝黼起事時籠絡的世家之一,送了衛氏與謝黼聯姻,即如今的衛夫人。
論軍功,衛氏的功勞比不過王楊崔三家,但太帝已經登基,軍功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反而是懷上了皇長子的功勞,讓衛氏出盡了風頭。
衛夫人的父親加封司空,并錄尚書事。衛夫人本人被封為皇貴妃,地位僅次于楊皇后,就連衛三郎也憑此力王六郎一頭,最終贏得了迎娶佑寧公主的恩賜。
衛家喜上加喜,錦上添花,好不熱鬧,與之相比,崔縉的心簡直掉進了冰窟窿里。
太帝為衛三郎和謝及姒指婚的當夜,崔縉酩酊大醉地回到了崔家。
崔元振尚在河東郡未歸,家中只有崔夫人主事,正在燈下翻看年節禮冊,忽聽下人稟報說公子在門口摔下了馬,忙起去探看。
崔縉的樣子十分狼狽,紫裘披風上滾了一圈土,前還被踩了兩腳馬蹄印。他玉冠歪斜地躺在自家門前,仰著太帝親題的“星拱瑤樞”的匾額,又哭又笑。
崔夫人命人將他扶進屋,罵道:“年節大好的日子,你作出這幅渾態給誰看?若被陛下知道,恐要疑你心生不滿。”
崔縉苦笑道:“陛下早知我與阿姒兩相悅,為何要一次次拆散我們?曾經的裴七郎也就罷了,他衛三郎算什麼東西……難道在陛下心里,咱們崔家赫赫戰功,竟連衛家都比不上嗎?”
崔夫人氣得給了他一掌,“我怎會生出你這個蠢東西!今上只有佑寧殿下這一個真心疼的兒,若不愿意,任憑裴家、衛家,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別想娶!你娶不到,只是因為不想嫁給你!”
崔縉不信,前些日子他們還曾把酒言歡,“我與阿姒是自長大的意,怎會不想嫁我?”
崔夫人笑他十幾年都看不一個人,“佑寧公主喜歡你,如同喜歡一件服,倘沒有別人對比,也就將就著穿戴了,一旦出現比你更好的選擇——曾經的裴七郎,如今的衛三郎,看都不愿看你一眼。”
見他面上仍不服氣,崔夫人問他:“你仔細想想,佑寧公主每次對你態度有所轉圜,是不是都與嘉寧公主有關系?那是喜歡你嗎,分明是利用你與皇姊斗氣!一向瞧不起嘉寧公主,又如何會瞧得上的駙馬?”
崔縉一愣,臉慢慢變白,他替謝及姒辯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崔夫人最后這句話,中了他心中長久潛藏的不安和疑慮。他與謝及姒一同長大,當然清楚對謝及音的態度,小事上尚不肯讓,要謝及音一頭,遑論人生大事。
第二天,崔縉前往千萼宮尋謝及姒,遠遠就聽見秋千架下的笑聲傳出墻外。他沒急著請見,默默站在墻外聽。
召兒給謝及姒講了幾件宮外的趣事,得了賞,便開口夸贊衛三郎才貌雙全、儀表堂堂。
最知道謝及姒喜歡聽什麼,便道:“衛三郎是個自己有本事的,衛家也爭氣,不像崔駙馬,全憑陛下賞識才有今日。聽說衛三郎琴技高妙,可與曾經的裴七郎一較高下,必然知懂趣,婚后能與殿下琴瑟和鳴。而崔駙馬呢,只是一介莽夫,可惜了嘉寧殿下的琴藝,只能對窗空彈寂寞曲了!”
謝及姒坐在秋千上,笑得明艷,“本宮挑的,自然是最好的。其實王六郎也不錯,只是王妃不如衛妃對母后恭順,想必王家多也有些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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