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簡本不搭理。

但一直跟著他，還打了個嗝。

張行簡回頭，看一眼。

他只好問:“貴客住的院子如何啊？”

沈青梧已經去看了一圈。

沒看出什麼明堂，疑心是自己水平不夠，看不出這些士族致的品味。

沈青梧說:“反正比你的院子好。”

張行簡慢悠悠:“是嘛。”

沈青梧:“你覺不覺得……那個姜茹娘很奇怪。”

張行簡微笑:“哪里奇怪？”

沈青梧說不出來。

但霸道。

手來拽住張行簡的手，迫他和自己說話。

蠻橫強:“我不知道哪里奇怪，你和我說一說。”

張行簡驚嘆那野一樣敏銳的直覺。

驚嘆于不知道原因，卻能覺出不對。

張行簡:“怎麼，有求于我？說聲道歉聽聽。”

沈青梧張了張，說不出口。

張行簡笑一聲，拐個彎，燈籠影一晃，他就要走了。

沈青梧仍跟過來，拽著他手腕。

不道歉，可也不離開，就這麼跟著他。

進了院子，到了屋門前，沈青梧仍跟在后。

張行簡回頭看:“你不道歉，我是不會請你進屋的。”

沈青梧:“誰稀罕。”

張行簡臉頰一下，似僵得咬了一下牙。他一眼這個冥頑不靈的人，看得心煩，當著的面關上門。

燈籠扔在地上，張行簡灌了兩口冷茶，才平靜下來。

他坐一會兒，手撐著額，忽然起。

他走到門口，刷地打開門，果然見到沈青梧站在門口。背對著門，抬頭看天上的月亮。

沒想到他會開門，有些驚訝地回頭看來。

張行簡面無表地看著。

他咬牙:“我不幫你，你就不走？”

沈青梧:“……我沒有那個意思。”

小心看他一眼，判斷:“你是不是在生氣？”

眼神幾分迷惘，幾分慌。

只是站在這里，等一等。等著天亮，等著他出門，等著他回答自己的疑問。

張行簡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知道自己如果有不明白的道理，可以問他。

站在門外，等他的時候，還在嘗試用勇氣戰勝力——想是不是應該道歉。

那聲對不起，要非常努力，才說得出口。

沒什麼其他心思。

他為什麼臉這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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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看著，半晌出無奈的笑。

他有時恨的固執，有時又憐惜的固執。

正如他坐在屋中喝茶平復心，他就知道沈青梧會在沒有人打擾的時候，一直等著他。

張行簡還無奈地發現自己在為找借口——如果軍營那夜，沒有巡邏軍人走來走去的話，或許沈青梧會一直在帳外等著他，而不是轉離開。

就是他的克星。

讓他沒辦法。

也許……還沒等到道歉，會是他忍不住屈服。

二人在門口對峙。

沈青梧慢慢向前一步，試探著出手，拉一下他的角。

他低頭看來。

臉依然不太好。

但他沒有推開。

沈青梧便上前，擁著他，抱一下他，輕聲:“你在氣什麼？”

張行簡睫一下，閉一下眼。

在走來抱一抱他的時候，他就心了。在一抱即止、向后退開的時候，他忍不住手，拉住了手腕。

沈青梧眨眨眼。

張行簡無奈道:“進來說話吧。”

沈青梧眼睛刷地亮起。

這一瞬間的眼睛，像燃放煙花的星空，亮得格外漂亮，亮得讓張行簡心跳加速。

張行簡努力扛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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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點了燈，沈青梧乖順坐下，目卻忍不住打量這屋子。

張行簡端著燭臺走來:“看什麼？”

沈青梧:“你住的屋子，和我的不太一樣。你這里家很舊啊，有什麼講究嗎？”

張行簡淡聲:“大家族的臭病罷了。”

用舊不用新，什麼都是古最好。他用最直白的話定義為“臭病”，沈青梧不知有沒有明白，但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張行簡樂了。

他坐下來，托腮看:“這麼好奇我的房間？要不要留下來？”

沈青梧:“我能留？”

張行簡:“不能。”

沈青梧:“……”

瞪一眼這個人，卻也忍不住笑起來。眼睛微彎，有點像他平時的樣子……但他二人都沒有察覺這種變化。

只是氣氛不那麼糟了。

沈青梧:“真的，我覺得姜茹娘很奇怪，我想讓你幫我看一看，是我哪里有病——我為什麼覺得針對我呢？”

張行簡垂眼喝茶，聽困:“可能怎麼針對我？對我好的。我覺得……特別奇怪。”

沈青梧:“倒茶給我喝，說這是上好的茶。什麼舊年雪水煮的，珍貴得不得了。”

張行簡:“然后說什麼了？”

沈青梧靜一下。

沈青梧:“也沒說什麼，討好你去了，問你茶香不香。”

張行簡:“你是不是不知道那茶如何？”

沈青梧頷首。

張行簡放下手中茶盞:“可我知道。”

張行簡微笑:“當時在座幾人，老師懂茶，姜娘子懂茶，我也懂茶。只有你是真的不懂。”

張行簡溫聲:“你想想，若是我當時與他們談起茶來，你覺如何？”

沈青梧怔住。

會覺得格格不。

會看到自己和張行簡之間巨大的差異——比天裂還要大的隙，那是云泥之別。

如果那三人津津有味地品茶，坐在一旁牛飲……沈青梧沉默下來。

沈青梧突然道:“晚膳時，給我糕點。”

張行簡:“擺在我面前的，才是最致的。你吃的那些，都是不花什麼心思的。”

沈青梧淡聲:“只是堵住我的？”

張行簡笑:“也許還有喂膩你，讓你自慚行愧，離我遠些的意思。”

張行簡又道:“也許還有讓人看看你的鄙，你的沉悶，你那不合群的子。讓我老師多皺皺眉。”

沈青梧:“你想多了吧？”

張行簡微笑:“你想了吧？”

沈青梧怔坐半晌。

抬頭，說:“你們這些勾心斗角，真無聊。”

惡狠狠瞪他，站起來發怒:“最可惡的就是你！”

張行簡茫然。

張行簡:“我怎麼了？”

沈青梧遷怒他:“你什麼都知道，你不說破，就看熱鬧！看、看……”

張行簡:“看欺負你？”

張行簡:“要不要我幫你報仇？”

沈青梧冷笑:“不必。”

冷靜下來:“小孩子的玩意罷了，我才不放在心上。”

張行簡看著，心想:可你臉鐵青，拳頭握，看著不像是“不放在心上”啊？

沈青梧忽然轉過臉來看他。

張行簡連忙:“梧桐，我與你是一頭的，我可沒有順著姜茹娘欺負你。”

他討好地“梧桐”。

但是氣勢洶洶的沈青梧沒有注意到。

沈青梧費解:“不喜歡我嗎？為什麼這麼對我？”

張行簡:“你不也不喜歡？”

沈青梧:“我那是……那是我脾氣不好。但我不喜歡，也沒做什麼。”

張行簡微笑:“梧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原則過強的。”

沈青梧又道:“怎麼知道我對你、對你……”

張行簡:“嗯？”

沈青梧不語。

張行簡便道:“也許是看出我喜歡你？”

眼神是很難掩飾的。

**是很難消失的。

他低頭嘆笑，下眸底溫。

沈青梧往外走。

張行簡:“你去哪里？”

他怕做傻事，試圖說:“不如你留下？”

沈青梧:“我有事忙，不必你心。”

張行簡:“不許打打殺殺！”

門砰地關上，將張行簡鎖到了門里。

沈青梧回頭，僵著不合時宜的臉，做出姜茹娘白日時的表，對他甜甜一笑:“月鹿哥哥，三哥哥，人家怎會打打殺殺呢？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張行簡震驚，驟然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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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張行簡得知，姜茹娘無法來給他和老師斟茶了。

因為……姜茹娘拉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