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宦人家尚且如此,遑論當朝首輔的書房。
行到近前,上的幽香若有若無地散鼻端,謝昶仿佛是此刻才意識到,當初那個圓圓的小團子長大了,從全書院的年都逗弄的小丫頭,長了千百、人人覬覦的模樣。
明明府門都未出,但竟然所有人都已經有所期待。
清甜的糕點香氣將他的思緒拉回。
謝昶的眸轉向瓷碟齊整擺放的幾樣致小點,桔紅糕,馬蹄,松仁鵝油卷,還有幾樣不出名的,想不到竟然都出自那個經常滿糖渣的笨小丫頭之手。
謝昶想起時有一次吃糖葫蘆,小丫頭咬得滿都是紅亮的糖漿,照鏡時還被自己的模樣嚇哭。
如今竟也會做點心給他吃了。
思及此,男人邊難得浮出一微不可察的笑意。
阿朝眸微閃,掃見這一幕時愣了下,哥哥方才是……笑了?
又覷他一眼,好像并沒有。
阿朝遲疑了片刻,這才緩緩開口道:“你可要……嘗嘗我的手藝?”
的廚藝雖遠遠談不上通,但好歹師從揚州最好的面點師傅,比起尋常人還是略勝一籌的。
“這味八珍糕加了白、芡實和山藥,最是溫補養胃,昨日我已試過了,還算清甜可口。”
謝昶淡淡“嗯”了一聲,便依著,手取過一塊八珍糕,在口中慢慢咀嚼。
的確綿糯,不算太甜,卻有余甘。
阿朝戰戰兢兢地等著他評價,最后等來不咸不淡的二字:“尚可。”
“……”尚可就尚可吧,也算盡了自己的心意。
著一碟八珍糕就要尋來八樣食材,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做的。
謝昶用完一塊,繼續旁若無人看自己的書。
阿朝嗓子有些,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謝昶抬眸見杵在這不說話,不挑眉:“還有事?”
“我來……”阿朝咽了咽嚨,心醞釀了許久,才道,“是想同你解釋一下那晚的事,其實我并非不吃花和蒸,也并非故意同你置氣,只是一時心急飲食無度……”
謝昶面容格外的平靜,淡淡道:“還有麼?”
阿朝想到那晚的桂花糖糕,想到院中的杏子樹,心中那種溫暖而充盈的覺驅散了來時的局促,忍不住彎了彎。
“桂花糖糕很好吃,手腕也不疼了,謝謝……哥哥。”
謝昶形似乎僵了一下。
燭火下的姑娘被籠上一層和的影,甜凈糯的嗓音悄然撥著心弦,那雙杏眸顯得格外清澈明亮,直直照進了心底最為晦暗無的角落。
謝昶黑眸微斂,錯開了灼灼的目。
“你不問問,我這幾日在做什麼?”
他突然這樣說,阿朝有些怔愣。
謝昶移開書案上的鎮尺,將那兩張判狀遞給,“看看。”
阿朝好奇地接過來,直到看到判書第一行時,雙手便忍不住開始發抖,握的指尖幾乎皺了紙張的理。
兩份判狀。
一份是梁王世子殷重玉的判決書,賣鬻爵、侵占民舍、貪墨等數罪并罰,褫奪世子封號,判杖責一百,流放北疆,永世不得回京。
皇帝還是留了三分仁慈的,不忍他那位皇叔白發人送黑發人,到底還是留了一條命。
不過謝昶去看過殷重玉的傷,一百杖加上先前凌硯的那一刀,只怕人還未到北疆就先去見閻王了。
另一份判狀,白紙黑字列著揚州瓊園多年來非法略賣良民、殘害無辜子、采生折割等罪行,其中玉姑與另外幾名管事依律斬立決,其余從犯一律發配充軍。
這些年揚州瓊園因著商勾結愈發猖獗,他若不親自盯著進度,只怕南直隸那些員又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阿朝眼前已然模糊一片,幾乎看不清判狀上的字了,眼淚砸落下來,紙上墨跡暈染開來一片。
謝昶的心仿佛被灼傷了一下,是一種不著的疼。
他站起,扶住輕微抖的肩膀。
“阿朝,往后不會再有瓊園,不會再有玉芊眠,也不會再有梁王世子了。”
阿朝的眼淚愈發洶涌,有種回到小時候,無論闖下什麼禍端,總有一個人站在你前,擋下一切風雨。
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走過來,頭兩年是拼盡全力也無法逃,冰冷的枷鎖牢牢地套在上,等待的只有暗無天日的地獄,后來失去記憶,玉姑告訴,是被家人拋棄的孩子,所以才被抱進瓊園養,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親人在哪里,又為什麼不要……
那里每天都有“不聽話”的姑娘被鞭笞,被送去牢孝敬獄卒、被死囚糟蹋,被送給病膏肓的老員外沖喜、甚至是冥婚陪葬,不敢不聽話,否則明日或許就會到自己……那個時候沒有人在邊。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今年,在即將及笄的年紀,終于賣出最好的價錢,等來了姑姑們口中“人人艷羨”的歸宿,可得到了什麼呢,在梁王府天不應地不靈的那日,甚至在腦海中想到了千百種死法。
但現在有人告訴,承的所有痛苦,讓恐懼、厭惡、不敢面對、不愿回想的種種,至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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