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歡眉目淡漠:“同齡中算佼佼者。”
“比之你年時又如何?”
“不可同論。”
這回答沒留一點面,黎玄景卻也不生氣,甚至臉上連一薄慍也無,甚至哈哈大笑:“你倒坦誠。的確,今年程路才那老東西家的兒子高中武狀元,風頭無兩人人盛贊,可朕瞧他的手,也不過勉強一你當年的項背而已。”
“聽聞你十三歲那年便可一箭穿靶心,而箭勢卻不見毫折損,直直到校場外那棵樹干中心,箭尾仍余震不止。”黎玄景瞇了眼睛,一手指向遠圍欄后那蒼翠拔的樹干。
他也是十三歲,可他卻做不到。無論多次,終究還是了些力道。
黎玄景向傅沉歡,角微勾:“這般出神化的箭,不知可否教教朕?”
傅沉歡道:“皇上不必學這些。”
“哦……”黎玄景視線向上,向天空,若有所思想了會兒,嗓音笑的,“那皇上該學些什麼呢——跟著你這位驚才絕艷的老師,想來應當學學你踩著人尸骨向上爬的手段。”
傅沉歡的眉宇陡然冷,空茫的雙眼寂寂,仿佛不像真人,比目鋒利時更加可怖。
氣氛陡然詭異,連周遭的風都更靜了些。
周圍侍奉的太監和侍衛早就嚇得面無人,跪在地上盡可能得更小些,恨不得閉目塞聽,寧愿自己不在此地。
傅沉歡慢慢走上前。
他從箭筒中撿出一只羽箭,單手握。
那冷白修長的手骨節分明,幾條鼓起的淡淡青筋,與漂亮的腕骨線條都蘊含著磅礴力量。
反手一擲,箭矢發出一聲如裂帛般撕開空氣的聲音,比方才那支箭更快的穿靶心,而后仍呼嘯著直直向前去,直到穿黎玄景方才所指那棵樹干后還余威不減,接連貫穿兩個樹干,最終深深釘在第四棵樹干中央。
箭沒大半,只留一點尾羽在外面。
黎玄景鷙地盯著這一切。
“臣教了皇上許多,”傅沉歡沒有看他,“但皇上始終學不會。”
黎玄景猛地冷冷轉眼看傅沉歡,臨界在人與小孩之間的年,目如同毒蛇般冷異常。
傅沉歡平靜道:“皇上安排在校場周邊的人,臣已經清理了。青川軍既已被皇上收歸囊中,合該好好留著,他們生發于平原,更擅長奔襲作戰,若圍在深宮伏擊猶如猛拍蠅,靈活不足,拙樸太過,很難發揮出真正效用。”
黎玄景閉了閉眼睛,他一言不發,神淡漠,只有在長袖中的雙手的極,近乎發。
半晌,他睜開眼睛,語氣如常:“廣陵侯和信國公如何了。”
“都已認罪。”
“這兩個人蠢的要死,連風向都把握不好,白活這麼大一把年紀,死了也活該,還以為是黎平宜在位的時候麼,”黎平宜是他父皇名諱,黎玄景說起直呼其名,毫無任何尊敬之意,“年初儀制司和祭祀司的事剛了,隴原那邊的澇災不嚴重,刑部和大理寺也都閑的很,今年好容易得空騰出手來,聰明點的都知道躲起來韜養晦,偏這兩位要在這弦上作死。”
他說起政事,頭頭是道,條理清楚,傅沉歡臉上沒有任何表,但他覺得認真聽。
“恭喜攝政王,南北各吃下一片。”黎玄景抄著雙手向傅沉歡,一點也沒個皇帝樣子,懶洋洋說著:“只是朕還沒看見結案奏報,這次這兩位被抄家,株連了多人?”
傅沉歡道:“皇上定奪就是。”
“你說什麼?”
“臣今日進宮已將一應案宗呈上,皇上看后明發詔旨便是。”
黎玄景深深皺眉,出一個極其不可置信的表,仿佛傅沉歡說了一句讓他困不解的話:“你讓朕來詔旨?”
傅沉歡已言盡,并不想再重復回答黎玄景的問題,更不愿意與他呆在一哪怕多一刻。
略一頷首,便轉離去。
“站住。”
黎玄景咬牙:“傅沉歡,你哄傻子玩嗎?你究竟想干什麼?”
夙興夜寐彈竭慮,從繁雜龐大的關系網中剝繭,打出如此漂亮的開頭仗,甚至背著負無數罵名的代價,卻將利益拱手予他人?
他這樣做,不就了……他黎玄景派去的嗎?
傅沉歡不擔心自己了氣候?
傅沉歡恍若未聞,徑直向前走去。
“你費盡心思削藩,難道不是為了你自己?”黎玄景冷笑,“莫不是還為了朕麼?”
傅沉歡停佇。
手掌不聲按住懷中小木盒,他聲音幾不可聞:“是為了夏朝。”
……
自從那日之后,黎諾又夢見好幾次傅沉歡。
也許是他雙眼失明帶給的沖擊太大了,夢中傅沉歡的臉總是蒼白至極,那雙昔日清亮深邃的眸,一直空的著自己。
反復勸自己,不要被他的模樣失衡自己的心態,若是現在就退卻,往后的路可怎麼走?
試著跳過這一節,專心致志一心撲在計劃上,但設想了許多重逢場景,反復推敲后又全部推翻。
無論挑選什麼樣的時間,又在怎樣景下重逢,只要主出現,終究落了刻意——這種刻意不僅達不到好的效果,就連黎諾自己心中也萬分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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