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上淡淡的，聽了的話，方道，“我知道你們打小就稔，太子是個念舊的人，你別瞧他個兒高，到底還是小孩兒心，辦事常常顧前不顧后的，他要是來找你，你遠著他就是了，沒得他一唐突，反倒害了你。”

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別招惹太子，他是嫡皇子，是儲君，將來要繼承大統的，不能讓他因年荒唐沾上什麼污點。自古立嗣重守，講徳行，皇帝的兒子不，大多聰明乖覺，皇帝尚年輕，也沒到非要立太子的地步，大可過上十年八載，看諸皇子的品能力再作定奪。太子與過從甚，皇帝知道了，恐怕會給太子招來大禍。

錦書生長在宮廷里，什麼話什麼意思，一聽就明白。這次是好聲好氣兒同你打商量，下回可沒那麼客氣了，一國之母，要置個宮人，還不跟死個螞蟻似的！要想活著就得做個明白人，錦書深諳此道，忙作惶恐狀，跪下磕了頭道，“太子爺心眼好，可憐奴才，奴才萬死難報太子爺的恩，日后當謹記皇后主子的教訓，絕不給太子爺添麻煩。”

皇后滿意的點頭，手攙起道，“不是教訓你，是為你好，畢竟你份特殊，倘或人抓住了把柄，論起罪來總是吃虧些的，你說對不對？”

“娘娘說得極是。”錦書躬應承，目落在皇后赤的荷花底鞋上，稱著廊下皚皚白雪，目驚心的紅。

皇后招來遠遠立在滴水下的宮，把手爐遞給捧著，換了狐裘的暖兜攏手，不再說什麼，沿著廊廡緩緩往東偏殿去了。

錦書垮下肩深吸了兩口氣，冷風吹得一激靈，忙著手快步走進聽差房里。

春榮掀了窗屜上的簾子往外看，回頭問，“皇后走了？”

錦書嗯了聲，站在月牙桌前兀自愣神。春榮方覺得臉有異，拉到一邊低聲道，“你這是怎麼了？皇后可是說了什麼？”

錦書這才回過神來，憶起皇后的話，心里只覺嘈雜，便道，“皇后要求老佛爺把我調到坤寧宮當差去，我眼下就像判了斬監候的犯人，提心吊膽的準備出紅差呢。”

春榮擰起了眉頭，喃喃道，“我瞧著不太好，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怎麼個打算法，要是真撥到坤寧宮去，恐怕沒什麼活路了。”

錦書低頭道，“大概是我命里該的，逃不過也沒辦法，聽天由命吧。”

第十九章 相從未款

家宴照例擺在和殿，和殿在翊坤宮的后頭，是個前后開門的穿堂殿，錦書和苓子先行，要趕在開席之前將太皇太后的用度布置好，兩人走在儲秀宮通往翊坤宮的夾道里，宮墻高高的，羊角燈昏暗的搖曳著，苓子沒頭沒腦的冒出來一句，“聽說這條道上有專掐脖子的鬼。”

錦書唬了一跳，想起張太監早上說的事，剎時背上發冷，往后看了，捂著口道，“你哪里聽來的混話，怪嚇人的！宮里不比別的地方，別人聽見了回稟上去，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苓子吐了吐舌頭，“這里又沒有別人，怕什麼！咱們一味的小心謹慎，只兩個人的時候也不許說麼？”

錦書努了努，“你瞧瞧前后的護軍，要是有鬼，也得先掐死他們再說。”又嘆了嘆道，“你呀，虧得還是個姑姑，在我面前說沒什麼，只怕別人跟前也管不住，到時候要出岔子。”

苓子笑道，“真真該換個個兒，你做師傅我做徒弟才對！這兩天我瞧你練得也差不多了，明兒再做一遍給我看看，要沒什麼，后兒就當差吧，我下月出去了，你早點上了手，我走得也安穩。”

錦書聽了大皺其眉，這丫頭口沒遮攔，大過年的也沒個忌諱，聽這話頭子不吉利似的，便啐道，“今早就該拿手紙給你，滿跑駱駝！什麼走得安穩，我要是你爹，準給你一頓好打！”

苓子撓撓頭皮，“說順了，一時就沒把門的了。”

錦書掩著笑，頓了頓問道，“今兒會親誰來的？”

苓子竟然紅了臉，老大的不好意思，只隨口道，“沒誰，就我爹和弟弟。”

“還騙我？”錦書抱著墊過夾道上的門檻，邊笑道，“家里人來哪里還有臉紅的道理？是不是他也來了？”

那個“他”自然是指苓子家里訂了親的人，頭回見婿，害臊是正常的，照這架勢看，苓子對姑爺很是滿意，果然，拿手背了臉，扭道，“他知道今兒家里人要來瞧我，特意在值上告了假跟著一道來的。”

錦書好奇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苓子垂眼道，“還能怎麼樣，又沒頂子，就和宮門上的護軍一個樣。”

錦書道，“你心氣兒也別高，他在皇子們邊伺候著，頂子還不是早晚的事兒！你和他說上話了嗎？人好不好？”

“人好不好豈是看得出的？”苓子低聲嘟囔，“家里定下了，橫豎是要嫁過去的，他們家雖不大富，倒也算得上書香門第，老子娘在后海那一片據說有些臉面，家里有兄弟三個，他是老幺。人嘛，看著老實的，皮兒黑，高高的個兒，還沒說話就先臉紅了。”

錦書心里替高興，“這不好的嗎，如今上虞的人哪還有開口就臉紅的，上三等的祁人什麼陣仗沒見過，你有福氣，竟是撿著個好的，什麼都不要，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就行。”

苓子見老太太似的，便想拿打趣，四下無人，就小聲道，“你別說我，也說說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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