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春華沒想到，暮晚搖鄭重其事地，今年要去。

春華手中托著公主一路烏黑濃長的秀發，俯眼端詳公主，心中一：“莫非殿下是為了言二郎……”

沒想到暮晚搖手中玩著一把玉白簪子，聞言居然眼皮一掀，笑：“我是為了他呀。”

春華愕然，差點摔了手中梳子。

以為殿下對言二郎、對言二郎……

暮晚搖卻隻是支著腮，眉梢含笑，盈盈道：“哎呀，畢竟這兩日，可能是咱們的言探花，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了，見兩，也許就再見不到了。”

春華茫然。

見暮晚搖幸災樂禍：“及第有什麽了不起，風幾而已，不還是做不了麽？有追求呢，來結我。有傲骨呢，就多熬兩年，等朝廷什麽時候想起來他們這些進士了，再給他們安排職。

“隻要想想咱們脾氣那麽好的言二郎要在長安磋磨好多年，也許跟他那個沒用的父親一樣熬不下去滾回嶺南，我又同他，又……有點期待。”

春華嗔道：“殿下你也太壞了！”

其實丹公主的不錯。

大魏的場製度就是這樣。科考是道坎，過了這個坎後能不能當上，又是一道坎，當了後能不能向上升，再是一道新的坎。

多人老死在長安，不能及第；多及第進士撞破南牆四求人，當不上；而九品芝麻，又也許熬一輩子，才能升個八品……

不過呢。

其實如果真想當，朝廷也是給開了門路的——要麽等幾年，要麽繼續考。這一次的考，比科考難無數倍，而且不再是考詩賦了。

暮晚搖若有所思，想到那日在永壽寺裏看到的言尚的宰相笏，倒想看看，那個算的準不準，言二郎能不能熬過這道新關。

春華想到劉文吉自己不幫他，便歎口氣，對公主聲：“殿下明知道言二郎陷新的難題，為何不直接幫他一把，反要他來求呢？”

暮晚搖刷地拉下了臉。

不高興道：“我讓他求，不行麽？”

侍當即不敢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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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及第後，給嶺南去了信，告訴家中自己這邊的消息。又問起兄長和嫂嫂的況，問自己何時能抱上侄子；再嚴肅地督促三弟好好讀書，讀得差不多了就來長安科考，不要都十六七歲了，還整日拿著竹竿在鄉間充當野大王跟孩子玩。

最後提起妹，言尚便溫很多。他隨信給家人帶了禮不提，更是專門給妹妹捎了許多長安這邊的胭脂水、綾羅綢緞。言尚自己也不懂，就覺得什麽好看，給妹妹買一氣。

到最後，錢都花的差不多了，才意猶未盡地歇了。

而曲江大宴，言尚這個探花郎，當然是要去的。他也想打探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而且運氣好，在曲江的紫雲樓若是能夠麵聖，得到聖意恩賜直接當，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麽？

曲江大宴，也許是他們這些新晉進士們，在及第那麵聖後，能夠再次見到皇帝的唯一機會了。

畢竟上一次陛下高高在上，隨意敷衍了他們兩句；而這一次，陛下也許會來擺駕曲江來參宴。這是難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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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杏園，煙水明。這一日彩幄翠幬，鮮車健馬。

進士們與權貴們車馬停在園門口，一一進來參宴。

丹公主的馬車停在杏園門口時，先是今年的狀元郎韋樹下了車，韋樹回，扶暮晚搖下馬車。而原本盯著狀元郎的廝們，看到狀元郎是和公主在一起，就不敢湊上來為難公主了。

暮晚搖看到這麽多車馬和人流，喲一聲：“人好多呀。”

韋樹問：“我們直接去宴上麽？”

暮晚搖乜他：“你步步跟我，讓我很不方便，你知道麽？”

韋樹垂目。

暮晚搖看他年清泠，雖生了些憐心，但到底是個脾氣差的公主，就催他：“我知道，你跟著我，是怕那些如狼似虎的人纏著你。那你去找言二郎好了，有他護著，那些人吃不了你的。”

想到一群人會擁上來，韋樹臉微微發白。

他又微有，強撐道：“殿下錯了，我並不是怕人來找我。”

暮晚搖嗤笑瞥他。

後傳來一聲冷嗤。

一個男聲響起：“這般大了，還如一個不能斷的孩子般纏著公主殿下，七郎你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此話一出，韋樹麵當即冷下，抿了。

暮晚搖回頭，見一個端正的穿著紅袍的年輕郎君向這邊走來，並在凝視時，向請安。

暮晚搖瞥過去，紅袍，當是四五品的職。這人麵端肅，眉目攢似常年皺著，容貌又和年的韋樹有一些相似……暮晚搖道：“韋家的？”

對方頷首：“韋楷見過公主殿下。”

暮晚搖：“沒聽過。”

對方臉微變，有些怒意。

暮晚搖懶洋洋地看韋樹：“他誰？”

韋樹角輕輕一勾，有些公主這般不給對方麵子。他道：“這位是我大哥，如今的書丞，是從五品的。上一輩在朝為的人不提，我大哥是我們這一輩職最高的人了。”

簡單，韋楷是韋家這一代培養的接班人。

和韋樹這種外室養大的沒人疼沒人的可憐完全不同。

暮晚搖道：“從五品的呀，我還以為韋家多厲害呢，原來也沒有啊。我記得那個誰，楊嗣他那個上掛的太子洗馬的職，好像也是從五品對不對？”

韋樹點頭：“太子洗馬與書丞一般，都是從五品上的職。”

暮晚搖拍手，眼皮向上掀，作出思考狀，笑托腮：“讓我想想，楊嗣今年多大來著？是十八，還是十九來著？雖然他那個太子洗馬，完全是太子寵他給他掛上的吧，但到底也是個嘛。

“我看楊嗣在我麵前也沒有這麽大的威風，韋家大郎倒是比他有五品大該有的風采多了。”

韋楷盯著這位公主殿下。

半晌，韋楷收斂了自己周的氣，拱手：“殿下教訓的是，我出於弟之心教訓自己弟弟，倒是得罪了殿下。”

暮晚搖見對方識趣，便哼一聲，不多了。

而韋楷轉向韋樹，淡聲：“你離家出走也鬧了一年，該夠了吧？家中為你安排好了職，明去找我便是。”

韋樹道：“不勞費心，我不用家中幫我安排職，我能考得狀元，也能考的其他。”

韋楷冷目盯這個不省心的庶弟許久，拂袖而去：“隨便你。你最好有骨氣當一輩子純臣，不用依靠韋家。”

韋樹看著自己大哥的背影，向來冷清的年，竟然開口倔了一句：“我本就是想當一輩子純臣的。本就不想依靠韋家！”

韋楷回頭瞥了他一眼，角扯了扯，連評價都懶得評價的。

暮晚搖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兩個兄弟吵架，心中想看來韋樹在家裏確實是個沒人的可憐兒。然而韋樹運氣還是好，他生在韋家，他上的標簽就是韋氏。

可是，暮晚搖很愁。

韋樹如果和韋家關係這麽差的話，自己舅舅想通過韋樹和韋家結親，到底有沒有用啊？

不過……暮晚搖看看韋樹，想到年自己整整四歲……臉便淡了。

暮晚搖不耐煩地趕韋樹：“趕走趕走，別纏著我不放。”

也許韋楷剛才他像個不能斷的娃娃，刺激到了韋樹，韋樹這一次真的走了，沒再纏著暮晚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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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今日之宴，人真是一個又一個。

暮晚搖才走了兩步，另一道聲音從後而來：“六妹。”

暮晚搖回頭，看到過來的一對年輕夫妻，便微微笑：“原來是五哥和五嫂啊。”

五皇子晉王殿下和晉王妃一起來參宴，在如今活著的三位皇子中，五皇子最不起眼，又是氣質最為和的。而比起上一次相見，晉王妃還是清減了很多，眉目間籠著很多愁緒。

這位稍微和的晉王殿下本是和自己的六妹打招呼，冷不丁看到六妹後的侍，一怔之下，目中閃過驚豔：“妹妹這位侍……”

暮晚搖瞥一眼被晉王打量後努力往後的春華：“以前的穠華死了，現在的這個是春華。穠華是因為有男人跟我搶，被折磨而死的。五哥興趣麽？”

晉王：“……”

反應過來妹妹是警告自己不要打春華的主意。

晉王幹笑道：“六妹何必那些掃興的？”

那暮晚搖就些不掃興的吧。

暮晚搖轉向晉王妃，笑：“我還沒恭喜過五哥呢，聽五哥馬上就要有第一個孩子啦？”

誰知他這話一落，晉王妃臉一白，出幾分傷心的神。

暮晚搖茫然。

晉王聲音也淡了：“沒有穩住胎，胎死腹中，人也沒了。”

暮晚搖：“……”

懷疑五哥的子嗣是被詛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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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這邊則剛來，就迎上匆匆而來的韋樹。他還茫然時，就見到韋樹後跟著的一串人。

言尚：“……”

韋樹見到他，眼睛一亮，向來言簡意賅的年奔過來，一把拉住他手臂，低聲：“言兄，對不起，得罪了！”

不等言尚反應，韋樹已高聲：“探花郎在此——”

所有人的目，全都轉向了言尚。

言尚僵立原地，眼睜睜看著大批人向他這般奔來。而韋樹子一矮，向他後的灌木鑽了進去，躲了開。

言尚被熱的群眾包圍，畢竟適婚又俊俏、還有才學的年郎，太難得了。

在杏園門口，此時，楊嗣從馬上一躍而下，瀟灑無比。與他一起騎馬的人，今日不是什麽七八糟的朋友，而是一個滴滴的娘子。

這個娘子，是楊嗣的表妹，趙靈妃。一騎裝，生得俏可親，杏眼雪腮，然而跳下馬的作，並不比楊嗣慢多。

趙靈妃被自己表哥扶著下了馬，不滿道：“都是阿父非把我趕來這裏參宴，讓我挑夫婿。挑挑挑，有什麽好挑的？我就不喜歡這些整日詩作對的文人，長得文文弱弱，酸不酸啊？我還是喜歡能夠舞刀弄槍的當世大英雄！”

趙靈妃非常誇張的：“尤其是探花郎，居然是靠臉來選！長安真是沒救了！”

楊嗣警告：“姨父讓我今日照看你，你別給我惹子。”

趙靈妃：“呸，你以為我願意跟著你啊？跟著你最無聊了……”

楊嗣嗬：“你倒是想找舞刀弄槍的大英雄呢，但是姨父可不是這麽想的。你什麽時候擰過你阿父了，再吧。”

瞬間被趙靈妃從後踹一腳。

楊嗣轉頭就要收拾自己這個表妹，趙靈妃當即笑嘻嘻地跑開，楊嗣大步踏出要捉時，後有人打招呼，楊嗣就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態度看過去。

等楊嗣跟人打完招呼，進到杏園找趙靈妃時，見趙靈妃竟然沒有走多遠。

他疑地走過去，見表妹臉紅紅地站在那裏，呆呆地看著一個方向。楊嗣順著看過去，是一群人圍著一個人。

他在表妹眼前打個響指：“回魂了！”

趙靈妃眨眼，瞬間滴滴，挽住他手臂：“表哥，那個是今年探花郎吧？你幫我問問他是誰啊，我覺得嫁給他也不錯的。”

楊嗣被的造作弄得一陣惡寒，甩開的手：“……”

他當即嘲笑：“你不是不嫁給花花架子、隻有一張臉的人麽？”

趙靈妃歎道：“可是他也太好看了啊。”

楊嗣奇怪這是得有多好看，才讓趙靈妃這種大咧咧的娘子突然變得滴滴起來。

他看去，正好那被圍著的年郎轉過了臉來。言尚角掛著無奈的笑，眉目輕蹙，端的是清明朗月、欺騙世人——

是楊嗣那在北裏看到的那個吃花酒的輕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