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晨風的大學校門外,有一條生機的商業街。由于面向的都是學生,多是經營服裝、餐飲一類的店鋪。
其中有家西餐廳,食糟糕,咖啡難喝,服務也不怎麼樣,可就因為它開在正對大門的位置,靠窗的座位能很好地觀察到馬路對面的行人,所以經常得我顧。
紀晨風的行程十分固定,什麼時候上課,什麼時候放學,什麼時候去打工,都有自己嚴格的一套時間安排。不能說百分百分毫不差,但前后不會相差超過五分鐘。
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灑在上,給冬日午后增加一份灼熱的暖意,放下咖啡杯,我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下午兩點了,紀晨風應該快出來了。
兩點零二分,校門走出一道亮眼的影。利落的純黑短發,俊的五,接近一米九的高,哪怕只是穿著普普通通的地攤貨,也是會讓路人看一眼,忍不住再看第二眼的存在。
迅速用手機買完單,戴上黑口罩,我穿上大,推開店門,遙遙跟在了紀晨風后。他完全沒有發現我的跟蹤,背著背包,一路快步往地鐵站方向而去。
咖啡店的打工兩點半開始,從學校坐地鐵過去需要十五分鐘,因此他每次都要趕兩點零五分的地鐵。如果錯過了,雖然不至于遲到,但瘦猴店長話會很多。
跟著紀晨風下到地鐵站,他刷通卡直接進去了,我卻還要到一旁用手機笨拙地支付購票。等買完回過時,四周早就沒了對方的蹤影。
刷了票急急進站,還好車沒開,不過站臺已經沒有在等車的人,車門上方閃著燈,發出警報,預示著它快要關門發車了。
生平第一次不顧形象,完全是慌里慌張地沖進了車廂。車門著腳后跟關閉,我扶著吊環急促息,在輕微搖晃的車廂中,舉目四,想要找到紀晨風的所在。
這個時間點,車廂里人不算多,盡管每個座位都坐了人,但不到擁的程度,沒一會兒我就找到了他。
與我隔了一扇門,紀晨風靠在另一邊的車門旁,手里展開本厚重的書籍,只是路上這十幾分鐘都不舍得浪費,專心汲取著里面的知識。
距離人工耳蝸植手過去兩個月了,回學校繼續學業也要一個多月,他看起來適應得好。
找了個斜對面的位置,我靠著座椅旁的明擋板,明目張膽地向不遠的紀晨風投去視線。
為了手剃掉的頭發長得很快,黑的線圈住頭皮,不仔細看其實看不太出,耳廓上的語言理倒是有些顯眼,不過大多數人應該都會把它當做藍牙耳機吧。
紀晨風看書看得太投,我又看紀晨風看得太投,導致到站了都沒反應。直到車門快關上了,紀晨風猛然抬頭,發現已經到了,趕忙合上書邁開長朝外頭跑去。
我看他下了車,本也準備走了,眼角余卻在這時瞥到了掉在車廂正中的人工耳蝸。
車門合上的瞬間,我剛好走到了人工耳蝸掉落的地點。小心將其拾起,我抬頭朝車廂外看去,紀晨風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丟了東西,毫無所覺地沿著向上的樓梯離開了站臺。
太習慣無聲的世界,哪怕如今聽到了聲音,但因為時間尚短,如果突然回到聽不到的狀態,并不會在短時間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之前查人工耳蝸的相關信息時,經常會看到丟失耳蝸的新聞。以為紀晨風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畢竟是好不容易重新擁有的聽力,結果才兩個月就弄丟了。
雖說補個外機花不了幾個錢,可那樣嚴善華不是又要跑來跟我借錢了嗎?沒完沒了的找我要錢,就算是小錢也會很不爽。
盯著掌心中的人工耳蝸,我攥手指,將它收進了自己的大口袋。
好歹是用別人錢買的貴重品,倒是給我珍惜一點啊。
又坐了一站下車,到對面站臺換乘反方向的地鐵再坐回去。猶豫著要用怎樣的方式將人工耳蝸還給紀晨風,結果才出站臺,就與紀晨風迎面撞上了。
腳步突兀地僵在原地,我完全被這猝不及防的正面相逢驚嚇到了。
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短,呼吸都要凝滯。下一秒,紀晨風與我而過,沒有注意到我,也未作停留。他匆匆地掠起一道微風,向著我后的服務臺跑了過去。
失序的心跳隨著他的遠離逐漸恢復正常,我著心口的位置,暗暗罵了句臟話。
“您好,有什麼能幫您嗎?”
“我的人工耳蝸可能掉在了車廂里,我想知道是否有人撿到了它,我坐的是兩點二十分鐘到站的那班地鐵……”
回頭看去,紀晨風已經與服務臺工作人員涉上了。
“人工耳蝸?這個東西長什麼樣的,有照片嗎?您別著急,我打電話問下總控室有沒有人撿到。”工作人員看起來并不知道人工耳蝸是什麼。
紀晨風蹙著眉,努力分辨對方的口型,半晌后宣告失敗:“抱歉,我現在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可以……盡量說得慢一點嗎?”
“照片,照片有嗎?”工作人員確實說得更慢了,但音量也更大了,來往行人都被聲音吸引,朝他們所在位置投去好奇的目。
“照片?”紀晨風終于分辨出關鍵詞,掏出手機,翻找了片刻,拿給對方看。
“哦哦,就是助聽啊。”工作人員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接著拿起了一旁的座機,開始與總控室通話,詢問有沒有人撿到一只黑的助聽。
紀晨風焦灼地等在一邊,雙眼一錯不錯地盯著工作人員的型。在看到對方和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明確沒有人撿到他的人工耳蝸后,整個人就跟只一覺醒來發現被浮冰帶出幾百海里,徹底迷失在茫茫大海的北極熊——茫然又沮喪。
什麼助聽,倒是告訴他那東西值五位數讓他幫你調監控啊。
原地欣賞了會兒紀晨風有趣的表,我環顧周圍,看到扶梯前正好有個保潔員在拖地,上前將手里的人工耳蝸給了對方。
我指了指紀晨風的方向:“應該是那邊那個人掉的,麻煩還給他。”由于怕被紀晨風注意到,說完便加快腳步離開了地鐵站。
這件事沒多久我就雇傭了阿瑤。坐在凌的辦公室,向陳述自己的要求,短短十分鐘就列了整整一張a4紙。
“還有嗎?”孩兒笑容都有些勉強,如果不是我出價確實高,或許就要把我從屋里丟出去了。
想了想,也沒有什麼要補充了,想說就這些吧,開口時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小心紀晨風的人工耳蝸,掉了就幫他撿起來。”
阿瑤一愣:“是耳朵上那個嗎?”認認真真記筆記,“很貴哦?”
“還好,六七萬吧。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麻煩。”
麻煩別人就算了,麻煩到我不行。
“六七萬還好哦,大佬你真壕。”阿瑤連連咋舌。
從那以后,掌握紀晨風的行蹤變得更方便了。每個星期都會看他去了哪里,和誰見過面。心不好的時候就會去看他,開著車,遠遠停在校門口,咖啡店前,或者大排檔附近。為了不讓他起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換車開。
周及雨說過,人上的任何一個都可以形反機制。狗被甫夫訓練了只要聽到鈴聲,看到紅燈亮起就會瘋狂分泌唾的模樣,是因為每次只要一喂食,研究人員就會讓它聽到鈴聲,看到紅燈亮起。
那如果一個人只要心不好就去見另一個人,見到對方,便會為對方最平常的模樣到快樂,心變好,久而久之,難道不會形條件反嗎?難道不會變得一見到那個人……就心生歡喜,忘所有不快嗎?
應該討厭的,可就是不自地被吸引,像沉迷酒與煙草一樣,沉迷著紀晨風。
潛意識也知道這樣不對,需要盡快戒除這個患,行上卻總是事與愿違。
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接近對方,現在看來全部荒唐又可笑。
因為怕他知道真相,所以要用控制他?因為無法接半途而廢,所以接了親吻,,和更多的接?還有什麼要把他變菟子,養廢囚在邊……
“制造一場通意外,把他撞植人不是更方便嗎?你看看你現在,簡直吃力不討好。”丟開一盞走馬燈,扇著黑翅膀的桑念來到我面前。
我垂下眼,半天才想出一個理由:“那樣……就不能辱他了。”
“哈。”黑翅膀毫無笑意地笑了一聲,繞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承認吧,你喜歡他。你喜歡他的吻,喜歡他的,喜歡他在床上一遍遍你的名字。”
“你喜歡……不,你對這種充滿獨占與被需求的親關系上癮。他滿足了你對家的所有幻想——溫暖,干凈,熱騰騰的食,還有優質的。”
“不是他做的食就難以下咽,沒有他的就無法宣泄,連洗澡都換了和他一樣的香皂,你竟然還覺得是你在捕獲他?”
我遲緩地抬頭,從對方言語中得出驚人的事實。
“……那麼,我才是被捕獲的那一方?”
黑翅膀的桑念飛到我的頭頂,斜臥在半空中,要笑不笑道:“在你為失去他到心碎的時候,你就該意識到了。”
原來那種難以忍的劇痛就是心碎嗎?我還以為是心臟出了病……
“可是他已經不喜歡我了,就算意識到了又能怎麼樣呢?”向一盞盞懸浮在半空的走馬燈,我低低道,“回不去了。”
“不晚,還有救。”黑翅膀說著打了個響指,“還是可以回去的。”
還沒明白他說的“回去”是回哪里,隨著這一響指,走馬燈迅速倒轉,整個空間開始扭曲變形,耳邊響起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嘈雜音符。
急切的呼喊,儀的鳴,以及人的哭泣……
猛地睜開眼,嚨疼痛不已,異強烈。我不可抑制地干嘔起來,想要起扯掉里的東西。
護士趕過來按住了我的雙手,不知向誰說了句:“告訴家屬,病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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