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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Ⅱ·黑暗森林》 第6章 麵壁者(4)

“張叔,您不用忙著做決定,該問的都問到,這筆錢畢竟不是一個小數。”史曉明一臉誠懇地對張援朝說。

“要問的還是這事兒的真實,電視上說……”

“您彆管電視上怎麼說,國務院發言人半個月前還說不可能凍結存款呢……理智地想想,您這麼個普通老百姓,還在為自己家族脈的延續著想,那國家主席和總理,怎麼可能不為中華民族的延續著想?聯合國,怎麼可能不為人類的延續考慮?這屆特彆聯大,就是要確定一個國際的合作方案,並正式啟人類逃亡計劃,這是刻不容緩的事啊。”

老張緩緩地點點頭,“想想也是這麼回事,可我總覺著,這是很遠的事兒啊,是不是該我心呢?”

“張叔啊,這是個誤解,絕對的誤解。很遠嗎?不可能很遠了,您以為,逃亡飛船要三四百年後才起程嗎?要是那樣,三艦隊就能很快追上它們。”

“那什麼時候飛船能上路呢?”

“您就要抱孫子了是吧?”

“是啊。”

“您的孫子就能看到飛船起程。”

“他能上飛船?!”

“不不,那不可能,但他的孫子能上飛船。”

張援朝心裡算了算,“這就是……七八十年吧。”

“比那要長,戰爭時期政府會加控製人口,除了限製生育數量,生育間隔也要拉長,一代要按四十年算吧,大概一百二十年,飛船就可以起程了。”

“這也夠快的,那時飛船造得出來嗎?”

“張叔,您想想一百二十年前是什麼樣子?那時還是清朝呢,那時從杭州到北京得走個把月,皇帝到避暑山莊還得在轎子裡顛好幾天呢!現在,從地球到月球也就是不到三天的路。技是加速發展的,就是說發展起來會越來越快,加上全世界都投全力研究宇航技,一百二十年左右飛船是可以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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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航行,是件很艱險的事吧?”

“那不假,但那時地球上就不艱險嗎?你看看現在這局勢的變化吧,國家把主要經濟力量用在建立太空艦隊上,太空艦隊不是商品,沒有一分錢利潤的,人民生活隻能每況愈下,加上我們的人口基數這麼大,吃飽飯都問題。還有,您看現在這國際形勢,發展中國家沒有能力搞逃亡計劃,發達國家又拒絕技公有,窮國和小國絕不會罷休。現在不就紛紛以退出《核不擴散條約》相威脅,以後還可能采取更加極端的行,說不定一百二十年後,不等外星艦隊到達,地球上已經是戰火連天了!到了您的曾孫的時代,還不知過的是什麼日子呢!再說,逃亡飛船也不是您想象的那樣,您拿現在的神舟飛船和國際空間站與它們比就鬨笑話了。那些飛船很大的,每艘都像一座小城市,而且是一個完整的生態圈,就是說像一個小地球,人類在上麵不需外界供給就可以生生不息。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冬眠,這現在就可以做到了,飛船的乘客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冬眠中度過的,一百年覺跟一天差不多,直到找到新的世界,或者和三人達協議返回太係,他們才會長期醒來,這不比在地球上過苦日子強嗎?”

張援朝沉思著,沒有說話。

史曉明接著說:“當然,我跟你說實在話,正像您說的,宇宙航行確實是件艱險的事,在太空中遇到什麼樣的艱險誰都不知道,這裡麵,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延續您張家的脈,您對此要是不太在意……”

張援朝像被刺了一下似的盯著史曉明,“你這年輕人怎麼說話呢,我怎麼會不在意?”

“不不,張叔,您聽我說完,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即使您本不打算讓您的後人上飛船逃往外太空,這基金也是值得買的,保值啊!這東西一旦向社會公開發售,那價格會飛一樣向上漲。有錢人多著呢,現在也沒有彆的投資渠道,屯糧犯法,再說,越是有錢就越要考慮家族的延續,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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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這我知道。”

“張叔啊,我真的是一片誠心,現在,逃亡基金還於起步階段,隻有一小部分對部特殊人員發售,我弄到指標也不容易……反正您多考慮考慮,想好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和您一起去辦手續。”

史曉明走後,老張來到臺上,仰著在城市的暈中有些模糊的星空,心裡說:我的孫兒們啊,爺爺真要讓你們去那個永遠是夜的地方嗎?

周文王再次在三世界的荒漠上跋涉,這時有一個很小的太升到中天,沒有什麼熱力,但把荒漠照得很清晰,荒漠上仍空無一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

周文王突然眼睛一亮,他看到一個人騎著馬從天邊飛奔而來,並遠遠地認出了那人是牛頓,於是衝他拚命地揮手。牛頓很快來到周文王前,勒住了馬,跳下來後趕扶正假發。

“你瞎嚷嚷什麼?是誰又建了這鬼地方?”牛頓揮手指指天地間問。

周文王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訴說:“同誌,我的同誌,我告訴你,主沒有拋棄我們,或者說它拋棄我們是有理由的,它以後需要我們了,它……”

“我都知道了,智子也給我發了信息。”牛頓甩開周文王的手不耐煩地說。

“這麼說,主是同時給許多同誌發信息了,這樣很好,組織與主的聯係再也不會被壟斷了。”

“組織還存在嗎?”牛頓用一條白手帕著汗問。

“當然存在,這次全球打擊之後,拯救派徹底瓦解,幸存派則分裂出去,發展為一支獨立的力量,現在,組織裡隻有降臨派了。”

“這次打擊淨化了組織,這是件好事。”

“既然能到這裡來,你肯定是降臨派,但你好像什麼都不知道,是散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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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與一個同誌有單線聯係,他除了這個網址外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在上次可怕的全球打擊中,我好不容易才設法逃。”

“你逃命的本事在秦始皇時代就表現出來了。”

牛頓四下看看,“這裡安全嗎?”

“當然,這裡於多層迷宮的底部,幾乎不可能被發現,即使他們真的闖這裡,也不可能追蹤到用戶的位置。那次打擊之後,為了安全,組織的各分支都於孤立狀態,相互之間很聯係,我們需要一個聚會的地方,對組織的新員,也要有一個緩衝區,這裡總比現實世界安全吧。”

“你發現沒有,外麵對組織的打擊好像鬆了許多?”

“他們很明,知道組織是得到主報信息的唯一來源,也是得到主可能轉讓給組織的技的唯一機會,儘管這種機會很小。由於這個原因,他們會讓組織在一定規模上一直存在下去,不過我想他們會為此後悔的。”

“主就沒有這麼明,它甚至沒有理解這種明的能力。”

“所以它需要我們,組織有了存在的價值,應該讓所有的同誌都儘快知道這點。”

牛頓翻上馬,“好了,我要走了,我得確定這裡確實安全才能久留。”

“我向你保證過這裡絕對安全。”

“如果真是這樣,下次將會有更多的同誌來聚會的,再見。”牛頓說著,策馬遠去,當馬蹄聲漸漸消失後,天空中那顆小太突然變了飛星,世界籠罩在黑暗中。

羅輯綿地躺在床上,用睡意未消的眼睛看著剛淋浴完正在穿服的。這時太已經升起,把窗簾照得很亮,使看上去像是映在窗簾上的一個曼妙的剪影。這真的像一部老黑白電影裡的景,是哪一部他忘了,他現在最需要記起來的是的名字。真的,什麼來著?彆急,先想姓:如果姓張,那就是珊了;姓陳?那應該是晶晶……不對,這些都是以前的了,他想看看還放在袋裡的手機,可服扔在地毯上,再說手機裡也沒有的名字,他們認識時間太短,號碼還沒輸進去。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要像有一次那樣,不小心問出來,那後果絕對是災難的。於是他把目轉向電視機,已經把它打開了,但沒有聲音,圖像是聯合國安理會會場,大圓桌子……哦,已經不安理會了,新名字什麼他一時也想不起來,最近過得真是太頹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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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聲音開大點兒吧。”他說,不昵稱顯得不夠親熱,但現在也無所謂了。

“你好像真關心似的。”沒照他說的做,坐下梳起頭來。

羅輯手從床頭櫃上取了打火機和一支煙,點上了起來,同時把兩隻腳丫從巾被裡出來,腳大拇指愜意地著。

“瞧你那德,也算學者?”從鏡子裡看著他那雙不停著趾頭的腳丫說。

“青年學者。”他補充道,“到現在沒什麼建樹,那是因為我不屑於努力,其實我這人充滿靈,有時候我隨便轉一下腦子都比某些人窮經皓首一輩子強……你信不信,有一陣兒我差點兒出名了。”

“因為你那個什麼亞文化?”

“不不,那是我同時做的另一個課題,是因為我創立了宇宙社會學。”

“什麼?”

“就是外星人的社會學。”

“嘁……”扔下梳子,開始用化妝品了。

“你不知道學者正在明星化嗎?我就差點了明星學者。”

“研究外星人的現在已經爛了街了。”

“那是出了這堆爛事兒以後,”羅輯指指沒有聲音的電視說,上麵仍然是那張坐了一圈人的大圓桌子,這條新聞時間夠長的,也許是直播?“這之前學者們不研究外星人,他們翻故紙堆,並且一個個了明星。但後來,公眾已經對這幫子文化癖厭倦了,這時我來了!”他向天花板出赤的雙臂,“宇宙社會學,外星人,而且很多種外星人,他們的種類比地球人的數量都多,上百億種!百家講壇的製片人已經和我談過做節目的事兒,可接著就出了這事,然後……”他舉起一隻手做了一個表示這一切的姿勢,歎息了一聲。

沒有仔細聽他的話,而是看著電視上滾的字幕:“‘對逃亡主義,我們將保留一切可能的選擇……’這什麼意思?”

“這話誰說的?”

“好像是伽爾諾夫吧。”

“他是說對付想逃亡的要像對付eto一樣狠,誰造諾亞方舟就用導彈把誰打下來。”

“這也忒損了點兒吧。”

“no,這是真正明智的決策,我早想到了,反正就算不這樣,最後也沒人能飛走……你看過一部《浮城》的小說嗎?”

“沒有,很老的吧?”

“是,我小時候看的,我一直記得一個場麵:當整個城市就要沉到海裡時,有一群人挨家挨戶搜繳救生圈,集中起來毀掉,為的是既然不能都活那就誰也不要活,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小孩兒,把那些人領到一家門口,興地說,他們家還有!”

“你就是那種習慣於把社會看垃圾的垃圾。”

“廢話,你看經濟學的基本公理就是人類的唯利是圖,沒有這個前提,整個經濟學就將崩潰;社會學的基本設定還沒有定論,但可能比經濟學的更黑暗,真理總沾著灰塵……數人飛走可以啊,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什麼當初?”

“當初乾嗎文藝複興?當初乾嗎大憲章?又乾嗎法國大革命?人要是一直分個三六九等並用鐵的法律固定下來,那到時候該走的走該留的留,誰也沒二話。比如這事兒要是發生在明清,肯定是我走你留唄,但現在就不行了吧。”

“你現在就飛了我才高興呢!”

這倒是實話,他們真的已經到了相互擺的階段,以前的每一次,羅輯都能讓那些以前的們與自己同步進這一階段,不早不晚。他對自己這種把握節奏的能力十分得意,特彆是這一次,與才認識一個星期,分離作就進行得這麼順利,像火箭拋掉助推一樣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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