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嶼也有些困了，但睫了，眼睛又強行睜開，可是今日的代班菩薩，還要保佑這廟里的人呢，怎麼能打瞌睡？便立刻打起神，從簾子隙悄悄外看。

獵魔人和那夫人悄無聲息，不知睡了沒睡。但夫人都睡了，還端坐著，也不曾摘下帷帽，難道這就是觀娘說的淑？

徐千嶼替難，自己上都跟著發酸，忍不住小心地活起胳膊肘，試圖將那白陶泥再破開一些。輕輕慢慢地彈，應該也不會被發覺。

忽而窗戶外有個黑影一掠而過，刮窗欞而響，徐千嶼一驚。

徐千嶼上那白陶泥是拿玫瑰甜水泡過的，這甜水是那魔最喜歡的東西，也是它狐貍給貢品做的標記。這泥抹在上頸上，如食外面的香脆皮一樣，引得那大魔垂涎三尺，焦躁地徘徊廟外，只是礙于廟人多，不敢輕易進來。

黑影又如蝙蝠拍窗而過。王夫人扭過頭去，無聲地著窗外。

那領頭的獵魔人卻急忙“噓”了一聲，在黑暗中用一雙發亮的鷹眼看，用氣聲將穩住：“夫人莫怕，別聲張，我警醒著呢。等那東西耐不住進來，我就把它捉住。”

王夫人聞言，似乎笑了一聲，忽而朝他一袖。

那舉輕不著痕跡，面前那雙鷹眼便合上了。所有獵魔人都在瞬間自然地閉上眼，沉夢鄉。但黑暗中，還有一雙眼亮著。

王夫人扭頭，尋覓視線來。

謝妄真頓時一驚，不知什麼來頭。連臉都沒，他卻覺白紗之下，仿若有一道目冷冷來，將他辨別。他一回頭，見旁凡人都閉著眼，有的人已經睡得落在了地上，頭上頓時冒了一層汗，也便學著旁人模樣倒在地板上。

只是豎起耳朵，看看這人玩什麼花樣。

這寂靜中，忽然有破窗而！

但卻不是那只魔，乃是一個人。

木窗欞被踩裂的碎屑落下，這男人一襲黑勁裝，包裹著長，擺飄飄，繡有繁復的花紋，盤繞靈氣，不似凡人的裳樣式。

他冷環視一周，上來便拖住“王夫人”領，將他一把提起來抵住墻壁上，上下將他這行頭打量一下，咬牙切齒輕道：“溯微，你這般可就不仗義了。”

帷帽白紗飄，那人微微一嘆：“二師兄。”

“我說這一路怎麼就只剩下些宵小殘渣了。”這男人是蓬萊仙宗的門二師兄徐見素，外表英氣，卻是個笑面虎，他笑了一笑，以一種話家常的方式不經意地開腔，“這時節，我記得，好像不該到你出秋吧。你是不是忘了？這是我的地盤。”

字至話末只剩狠。

沈溯微道：“仙門中人，怎分‘地盤’？百姓置水火，師兄趕不及，同門先照拂，是理所應當。”

徐見素仿佛聽到什麼笑話，牙疼地“嘖”了一聲，將臉近了，同他附耳說：“你跟我可不要裝了。”

“搶功搶到了我的頭上，我看你好大的膽子！”說著反手以劍柄狠擊他丹田，沈溯微一語不發，生生了。

二人外人面前長有序，私下卻不睦已久。徐見素針對沈溯微，實在是因為這個三師弟靈臺清明，風頭太盛。沈溯微短短十年便積累了旁人百年難得的修為，那一路上阻撓別人的紅骷髏、心魔貪嗔，竟無一能障住他片刻。

對蓬萊仙宗，得一天才是門派上下之幸。但對于同門派的弟子來說，如今世上靈氣日益稀薄，自不進則退，但見同門勢不可擋，不免引起恐慌。徐見素本就跋扈善妒，面對師尊和他親大哥尚想上一頭，何況是比他小了一百多歲的，不知出何的沈溯微。

沈溯微這麼一躍做了門的第一個外姓弟子，偏得徐冰來重，難為他能把師尊代的大小事辦得無可指摘，不足三年便宗門一把出鞘利劍。

但要真是一把任憑吩咐的劍就好了。劍可不會思考。

徐見素認為，這位三師弟多有點靜水流深的癲狂，他時常以默默無聞之姿，行劍指咽之事。就比如這次出秋，該爭該搶的功名他可一樣沒落下。他到底想干什麼呢？猜不才最惱人。

但沈溯微有一樣好，便是沉得住氣。正是靠這驚人的自持，未曾有一次謬態失言，才能在門站穩腳跟。

譬如此刻，徐見素出夠了氣，眼神一瞭，見廟里人人沉在夢境，沒有一雙多余的眼睛看見他二人撕扯，哪怕那些凡人本不認識他們。哪怕撒野的是他，他也不慨沈溯微事周全。

沈溯微他撇開，便聽到徐見素冷笑：“我看你也沒什麼地方配得上芊芊。”

沈溯微垂眼，恍然。

原來上是為這件事。徐見素今日一通發作，不過是借題發揮。

徐芊芊是徐冰來幺，今年堪堪十九，可惜沒有傳下毫靈，又自小弱多病，故而未拜宗門，而是養閨中。

數年前，聽聞徐芊芊病危，門弟子流去探，他也去看過一回。其實他跟徐芊芊很照面，也是見到了躺在床上的，才想起來弟子們練劍的時候，經常乘白鶴拉的芝蘭車，用蒼白細瘦的手掀開帷幔，在校場邊安靜地看。

他本就話，徐芊芊又病重，他靜默地陪坐了一炷香的時間便起。

徐芊芊卻忽然氣吁吁地住他，請他把門口的紫花折一朵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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