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過窗簾隙輕在沈知懿的眼皮，長睫微了幾下，緩緩睜開。

來到窗邊，將窗簾全部扯開。

洗碧般湛藍的天空一無際，幾雲靄聚集在山脈下方，又被強勁的冷風吹散，出了南迦瓦峰的全貌。

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沈知懿洗漱完畢走下樓，發現裴鬆鶴已經在大門上好對聯。

以前在清音別苑過年時，都是李管家和顧阿姨來心這些，裴鬆鶴從不理會，除夕夜對他而言更像個可有可無的節日。

甚至有一年，裴鬆鶴因應酬去了國外，答應除夕那晚一定會回來。

守在家裏徹夜未眠，卻沒見著他的蹤影。

直到初六，他才風塵仆仆的回到家中，完錯過了新年……

“別在門口站著，風大。”

裴鬆鶴低沉的嗓音在後響起，“到火塘這邊來。”

轉，見他正站在桌前對一坨白麵挽著袖口，忍不住詢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包餃子。”裴鬆鶴語調平淡。

“你還會包餃子？”沈知懿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說實話，我不會。”裴鬆鶴頓滯了下，神坦然，“我學過做菜，但我沒學過麵點。”

沈知懿角了。

是被父母從小寵到大的，雖然現在落魄，但以前好歹也算個豪門千金。

別提包餃子了，連和麵都不會。

可是除夕夜不吃餃子，等於沒過這個年！

兩人圍在桌前研究了半天，沈知懿十指不沾春水，主打一個口頭指導。

站在旁邊拿著藏戲的鬼臉麵逗小初見，時不時看上那麽一眼，冷聲道，“加水。”

“加麵。”

“加水……”

“加麵……”

如此循環往複，和了整整一個洗臉盆的麵，直到晚飯前才把餃子包好。

隨手拿起一隻其貌不揚的餃子，細細端詳道，“得，這餃子沒一個能吃的，下了鍋都得破，等著喝片湯吧！”

果然，餃子下了鍋後，毫無例外全都破了……

裴鬆鶴似是也沒料到，他在京城叱吒風雲這麽多年，在商戰場上出生死都沒有慫過，最後竟然敗給了一鍋餃子。

他看著那鍋煮沸的片湯，薄抿，“對不住，要不我現在開車去市區買點餃子回來？”

沈知懿見他清峻的臉龐多了幾道白麵，模樣看上去甚是稽，忍住笑意說道，“不用了，小初見有吃的就行了。”

於是他們一人喝了一碗麵片湯，就算作過除夕了。

夜裏，沈知懿坐在搖籃邊哄小初見睡覺。

裴鬆鶴卻推門而，來到邊。

修長的手指一牽住了，最後，十指相扣。

不解，“你做什麽？”

“跟我過來，帶你看個東西。”裴鬆鶴間滾出低啞好聽的笑意。

沈知懿認為他的語氣過於神，擰著眉問道，“什麽東西啊……”

他薄微勾，沒有回答。

沈知懿覺得他故弄玄虛，但還是在他牽引下來到落地窗前，卻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到。

漫天銀河，浩瀚星野。

南迦瓦峰在夜空下呈現墨綠，有深雪覆蓋的地方又被皎潔的月照徹銀灰。

得如同一場幻境。

裴鬆鶴搬了把雙人椅過來，又扯過一條厚實的藏毯，把沈知懿嚴嚴實實的包裹在自己懷中。

覺到的掙紮，他低聲道，“別，一冷風就鑽進來了。”

沈知懿隻得靠在他懷裏，靜靜看著漫天星河燦爛。

山裏不能放鞭炮和煙火，否則會引起雪崩。

店裏的網也不是很好，播個視頻都會卡ppt。

沒有春晚，沒有鞭炮，沒有餃子。

隻有相互依偎取暖的彼此，卻是他們相識後最為平凡而溫馨的一個除夕。

“裴鬆鶴，如果重來一次，我不是裴延澈的未婚妻，那天在峽穀裏，你還會掉頭回來讓我上車嗎？”沈知懿音調輕緩，漫不經心的問道。

裴鬆鶴微怔。

這個問題應該是兩人最嚴重的心結，答得好是送分題，答得不好是送命題。

“不會。”他的聲調聽起來有三分鄭重，三分涼薄。

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因為我本就不會把車開走，怎麽掉頭？”

聞聲抬眸，從他那雙漆黑的桃花眼中看見了比星辰還要明澈的意。

“反正都是假的，隨便你怎麽說。”不悅的嘟囔道。

裴鬆鶴深邃的眉目間含著淡淡笑痕，“那你呢？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上我的車嗎？”

沈知懿歪著腦袋，認真的想了想，回答道，“會的。”

這個答案令他有些意外，心因的話起波紋，卻繼續說道。

“因為那時候峽穀裏隻有你這一輛車，我還不上的話，等死嗎！”

說得無比現實，惹得裴鬆鶴泛起苦笑。

沈知懿不知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側臉習慣的埋進他脖頸間，呼吸帶著微涼的氣。

裴鬆鶴從遠的雪山移開了眼，靜靜睨了片刻清麗的睡，在星辰閃爍的夜空下，將雙印在白皙的額頭上。

惟願時能夠在這一刻靜止，永不轉。

次日。

沈知懿從溫暖的被窩裏醒來，發現枕邊有一個紅包，裏麵裝著幾張紅爺爺。

在小初見的搖籃邊，也同樣發現了一個紅包，金額都是一樣的。

不失笑，覺得裴鬆鶴的確是把當小孩子哄了。

雪山沒有聽見裴鬆鶴的祈求，接下來的時滾得飛快。

過了正月十五，已經是二月底。

唐古鄉解除了通管製，紮西帶著一大家子來到了林芝的民宿，目的是給沈知懿他們餞行。

林芝雖說已算塞外江南，可畢竟還在高原地區，小初見如果適應了高海拔的氣候，會對心肺功能有影響，所以他們決定盡快回到京城。

剛滿月的嬰兒坐飛機容易傷害到耳，裴鬆鶴決定還是開車走陸路穩妥一些。

紮西為他們劃定了一條路線，走219國道從林芝穿越丙察察進雲南。

滇藏線219是進出藏的線路裏海拔最低的一條，不用翻越318國道的幾個高海拔埡口，過了芒康海拔一路下降，之後再從昆明回京城，氣溫也較為合適。

於是正月十六那天早上.

沈知懿告別了紮西一家，抱著剛吃完的小初見，坐上裴鬆鶴開來的那輛奔馳大G,離開了居住四個月的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