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姑姑從椅上抱起來，放到角落裏那張小床上。

裴如菡的很輕，全幹瘦的隻剩皮包骨，蜷在泛黃的床單裏，看起來就像十歲的孩子。

裴鬆鶴記起剛與裴南屏暫時和解的那一年。

他以為終於可以再見到姑姑，可當自己懷著重逢的期待走上樓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印象裏那個麗又溫婉，會抱著自己講故事的人，在短短幾年裏便被裴南屏折磨了這副樣子。

因此，他差點和裴南屏再次決裂。

他拽著裴南屏的領口，詰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的親生姑姑。

裴南屏卻盯著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笑得殘忍又肆。

“這要問，明明我也是的親侄子，為什麽小的時候隻肯抱你講故事，隻給你開家長會，隻帶你一起出去玩，的眼裏從來都沒有過我！”

裴鬆鶴當時從牙裏出幾個字，狠戾如斯，“因為我沒有媽！”

裴南屏嚨裏發出古怪的笑聲，聲調更像是囈語，“我也沒有啊！我被老爺子接回老宅的第三天，我媽就死了，老爺子甚至……連的葬禮都不肯出席，因為是個見不得的婦！

姑姑和你媽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打心眼裏瞧不起我媽媽，更加瞧不上我！把什麽好東西都留給你，到我這裏隻會說一句，忘記了！”

裴鬆鶴陡然鬆手，半晌後啞然道，“姑姑也抱過你的，你忘了嗎？”

“所以我沒有把趕出去睡大街啊，我給一口飯吃，我還花錢給治病，讓繼續住在老宅裏頤養天年！

而你呢？這麽多年對不聞不問，現在跑來跟我興師問罪。裴鬆鶴，你有什麽資格！”

裴南屏對他厲聲嗬斥，像是全然忘記他為何與姑姑斷了聯係，做個有家不能回的亡命之徒。

他那時便已看清，裴南屏這個人毒如暗裏爬出來的蛇。

在這種畸形的環境下滋長出來的人格早已扭曲，脈親於他而言反倒是跗骨之蛆，與他好好商談是行不通的。

對付裴南屏這樣的人，他隻能以彼之道還施彼。

秋風從玻璃窗的隙裏鑽，吹得人脊背發涼。

裴鬆鶴回過神，把口袋中的形針孔攝像頭在了裴如菡的椅上。

他用那隻冷白如玉的手輕輕為梳理淩的發，低聲道，“姑姑，很快一切都會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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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音別苑，他從中島的酒櫃中為自己倒了一杯沒稀釋的伏特加，又往裏扔了三顆冰塊。

坐到沙發上，把連接著攝像頭的筆記本打開，畫麵中出現了裴如菡那狹小又仄的房間。

輕曲的長指端著玻璃酒杯。

燈下，冰塊折出涼薄的，在他掌心間無意識地搖晃。

倏然，鏡頭前逐漸走來裴南屏那張道貌岸然的老臉。

“我不是告訴過你，如果出了什麽事就喊保鏢過來，你現在跟我哭哭啼啼的有什麽用！”

裴南屏的後跟著假裝哭鬧的白晴，手裏攥著紙巾去本沒有淚水的眼角。

“我當時都被他給嚇傻了，生怕還沒喊出聲來，就已經被他攫斷了脖子！你不是說裴如菡在我們手裏，他不敢來的嗎！”

視頻裏，裴南屏走到裴如菡的床前，大手抓過斑白的頭發，把從床上扯了起來，滿眼的嫌棄與輕蔑，“說明他跟我想到了一起去，準備廢棄我們之間的約定了！”

白晴怪氣的哼了聲，“那正好，我早就不想再見到他了！怎麽說我也是他的嫂子，從來沒給過我好臉看，還敢跟我手！”

裴南屏嚨裏溢出一冷笑，“別說是你，他又何曾給過我好臉，我這個弟弟從小就這樣……”

他凝視了裴如菡那張呆滯蒼老的臉許久，見幹裂的在翕，想要湊近去聽在說什麽。

可裴南屏把耳朵湊過去後，不知聽到了什麽，表大變，又把狠狠扔回了床上。

“等到婚禮結束後，給飯裏摻點老鼠藥，就說是誤食。”

他渾厚的嗓音裏摻雜著狠，叮囑道，“反正一個老年癡呆誤食什麽都很正常，別讓警方查出問題來就可以。”

白晴倒一口冷氣，連裝哭都忘了，“那要是裴鬆鶴向我們追究起來該怎麽辦？”

“我已經和顧家打好了招呼，等到延澈與沈知懿那頭辦完婚禮，合同自接完，我就會把沈知懿送去顧家！”

裴南屏不聲的說，“顧沿海會出手幫我們一起對付裴鬆鶴的，到時候他自顧不暇，哪還有功夫來管裴如菡的死活！”

白晴眼眸一轉，兀自譏笑。

“這些日子先看顧好，別讓死了，否則會壞了我們的計劃！”裴南屏邊說邊往閣樓外走。

“知道了，我讓小徐每天去給送飯，保證讓活到延澈結婚還不行嘛！”白晴佞笑著，隨手關上了那道沉重的鐵門。

鏡頭裏再次恢複寂靜與昏暗。

視頻外，裴鬆鶴著杯子的手指已經僵，骨節因用力泛起了青白。

冰塊被掌心溫度融化水，杯壁凝的水珠順著他的指流淌。

他說不出此時的心，是怒火還是憤懣，或許和連接心脈的手指一樣，已被凍結到失去溫度。

每當他以為裴南屏已足夠狠毒的時候，對方還會做出更過分的事來挑戰他的下線。

裴鬆鶴不由想起在老爺子的葬禮上，曾經照顧過母親的傭人，遞給了他一盤錄像帶。

那盤錄像帶裏是老爺子當初與裴南屏媽媽馮夏時的片段。

倒也沒有多骨，無非是老爺子在馮夏的哄中，承諾將來把裴氏集團留給裴南屏。

可男人在床上的話又有誰能當真？

裴鬆鶴看過便一笑置之。

傭人卻晦的告訴他，他的母親雖然患有嚴重的抑鬱癥，可懷了他之後心已逐漸好轉。

直到預產期的前幾天，裴南屏趁老爺子不在，把夫人到了影音室中。

等夫人從影音室裏出來時，下已經見紅，人也神渙散，癱到了地板上。

當時傭人並未多想，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年，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直到在影音室的垃圾箱裏，翻出了這盤錄像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