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瓊醒來的當天下午，再次被送進高氧艙治療。

等送出來後，有些不良反應，反胃吐了兩三次，多日未進食，胃裏沒有任何東西，什麽都沒吐出來，嚨最後反倒是啞了。

沈逢西就靜靜陪在邊，一手著的胳膊，一手輕拍拍的背。

袁言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想說些什麽調侃的話，但到某人那道犀利的目還是憋住了，隻說：“瓊瓊，現在還有沒有哪裏難？”

孟瓊輕咳了兩聲，聲音依舊啞得厲害：“沒有，哪裏都很好，別再擔心我了，袁言這些天麻煩你，對了……佑佑呢，他知道嗎？”

這是徹底清醒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沒讓他知道。”沈逢西說。

孟瓊輕輕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

“是沒讓他知道，但是……我和秦簡說了。”袁言嘖聲，“你都不知道這些天給我打了多個電話，我愣是一個不敢接，昨晚上非嚇唬我要來悉尼，我實在沒辦法，就和說了，結果還是要來。”

孟瓊輕皺了下眉。

“我和打電話。”

沈逢西摁住的手，低聲：“先別管其他人了，你好休息。”

“不行，不要讓來。”孟瓊聲音一急，又忍不住咳了好幾聲，沈逢西沒辦法，隻能把手機拿給。

給秦簡打通了視頻電話，那邊正要往機場趕的秦簡看見臉蒼白坐在病床前，眼唰的紅了，但沒舍得和發脾氣：“你給我等著，等你好全了，我再跟你算賬。”

“你不要來，我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去了。”

“出什麽院啊，你這才剛醒沒多久，不行，現在必須過去看到你我才肯放心。”狐疑道，“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果真是片場意外，為什麽就你一個人出事了？”

“是意外。”孟瓊聲音輕輕的，因為剛清醒人還有些疲倦，說不了兩句就沒勁兒了，“阿簡，我真的沒事了，你不用來。”

怕秦簡要是來悉尼知道這些事，估計會很麻煩，到時候恐怕攔都攔不住。

秦簡長呼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氣得還是鬱悶的。

看這樣子，哪像是沒事啊？

“我來說。”

沈逢西接過孟瓊的手機，徑直往外走。

不知道給秦簡說了句什麽，那邊瞬間安分了，也不來悉尼了。

電話一掛斷，世界安靜。

等沈逢西回來之後，袁言看他的眼神裏都多了些敬仰，低聲問：“你說了什麽？咱們這小祖宗居然說不來就不來了。”

“沒什麽。”沈逢西挽起襯衫袖口，低著頭在替孟瓊晾熱水，“就是告訴，陳也在悉尼。”

袁言咂舌。

“你這招還真高。”

說著手去拿他晾好的水喝，結果拿了個空，袁言皺眉：“你幹什麽？賠償說不要就不要，一杯水還跟我摳摳搜搜的？”

沈逢西抬了抬下，示意他熱水機裏還有水，隨即轉進病房，聲線很淡：“這沒你事了，回去休息。”

袁言：“……”

這哪是關心他要好好休息。

這分明是孟瓊一醒，嫌他在這礙事了。

卸磨殺驢也沒這麽快的吧？？？

——

人一清醒，恢複的也就快了。

到了下午，孟瓊也有些力氣坐起來，看著窗外仍在連綿下著的小雨，不知在想些什麽，有點出神。

沈逢西剛從外麵買回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形纖細瘦弱，墨黑的長發散落在肩頭，腦袋沒敢靠牆太實，怕到後腦勺的傷口，目定在窗外的雨在看。

沈逢西不自覺結滾了下。

忽然覺得這一幕很好，不忍打擾。

其實到現在，他也還沒有徹底接孟瓊醒過來的事實，他太害怕這像是一場夢，一場自己陷在巨大疼痛之下幻生出來的一場夢。

所以無論做什麽，都還是小心翼翼。

孟瓊聽到他回來，轉頭看他，輕輕問：“買的什麽？”

“粥。”

悉尼賣粥的地方不多。

沈逢西是開著袁言的車繞到華人街那邊買的砂鍋粥，還是六七年的老店，原本隻是運氣，沒想到還真的仍在營業，且客流量還不。

孟瓊從前就很喜歡喝這裏的砂鍋粥，味道鮮香，也不會太鹹。

沈逢西替掀開粥蓋，一香味瞬間冒了出來。

孟瓊溫聲笑笑：“真好，還是那個味道。”

笑起來，眉梢眼角都帶著溫和。

好像從孟瓊醒來之後，對他的態度也溫了不。

沈逢西不是沒覺出來。

包括那個擁抱，到現在他還記得牢牢的。

隻是他不敢問，也不敢打破這份好，哪怕稀裏糊塗就這麽下去，也不想讓孟瓊挑明關係和他一刀兩斷。

“要是喜歡，我再去買。”沈逢西沉聲。

“不用了。”孟瓊輕聲拒絕，“再好喝也不能一直喝，會膩的。”

沈逢西頓了頓，嚨像是塞了什麽東西，他低下頭，沒再說話。

一室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沈逢西複而低聲詢問：“頭還疼嗎？”

孟瓊下意識了下後腦的傷口，那裏被合過兩針，輕輕搖了搖頭，垂著眼睫，喝下口熱粥，興許是太久沒進食，這對於來說還是會覺得鹹。

慢慢喝了幾口，放下瓷勺。

“不疼。”

孟瓊想了想，問：“你當時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

沈逢西沉默了瞬：“定位。”

“我在你的項鏈上放了定位。”

悉尼畢竟不是他的地盤，況且樓立這種瘋子辦事沒規矩，他沒辦法，隻能自作主張在孟瓊的項鏈上放了定位，不過這些天從沒有點開看過。

隻有孟瓊消失的那一刻，他才打開了定位件。

他原以為解釋完，孟瓊會生氣。

可孟瓊卻隻笑了笑：“那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還是有默契的。”

當時被許晚拖著走，沒有一點力氣了，隻能拽了上的項鏈，在沿路留下了痕跡。

沈逢西看笑得釋然，眸深了深，問：“當時害怕嗎？”

孟瓊一怔。

怕。

很怕。

在被許晚打暈帶到那個窺不見的小屋時，真的很怕。

怕死在那裏，怕再也醒不來。

“怕連骨灰都沒有，怕再也看不到佑佑，怕他抱怨說媽媽是大騙子，明明答應要回去人卻不見了……也怕秦簡會和我生氣，一生氣不給我做飯，我和佑佑晚上就隻能喝粥。”輕笑著，眼睛有點紅。

其實孟瓊之前總覺得自己孑然一。

可直到眼前全都布滿了火，煙肺裏吸滿了濃霧那一刻，孟瓊忽然發現，原來這世界上讓牽掛的東西還有這麽多。

隻是個普通人，也會貪生怕死，也會希求更多。

不想死。

一點都不想。

還想好好活著，想看到佑佑長大，看到他中考高考上大學，看他娶妻生子，還有很多沒有做的事，也有很多沒有實現的約定，還不想就這麽死……

孟瓊這副脆弱的樣子太讓人心疼。

沈逢西費了好半天勁才沒忍住手把拽到懷裏，沉默半晌，指腹也有些發涼，他攥又鬆開，如此以往做了好幾遍作，仍是覺心口抑著，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來晚了。”

孟瓊閉眼，緩了緩眼裏的酸，搖頭。

其實袁言今天離開前，和說了很多。

告訴，在昏迷那段時間，沈逢西都做了什麽事。

說不是假的，覺得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再遇到一個十八歲用命去賺錢隻求留下，二十五歲為放下一切隻來到悉尼，不管不顧，隻為護著的沈逢西。

有且隻有一個，這樣的沈逢西。

明白，自己心裏那束已經枯死的、破碎的玉蘭花，正在被沈逢西小心翼翼的撿起來，一點一點的，將心底那些破碎的傷痕拚湊。

“逢西。”。

“嗯？”

“我從沒喜歡過喻。”

輕輕地，莫名其妙說了這樣一句話。

沈逢西的脊背有些僵。

“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但我覺得我有必要和你解釋一下，我從沒喜歡過喻，隻當他是弟弟。”嚨有些酸，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回答，“所以我住院這件事沒必要告訴他。”

都聽到了。

他在病床前的那些話。

沈逢西怔了一瞬，別開眼，嗓音沉淡：“不重要。”

喜歡他也好，不喜歡他也罷，隻要孟瓊醒來，這些就都不重要了。

“重要。”

輕輕道：“如果我們一起重新開始的話，我不希我們之間再有任何誤會。我也想試試看，如果沒有誤會，我們重新在一起之後會是怎樣的。”

“所以我不想對你有瞞，也不想讓你誤會我和喻的關係。”

在夢到了那個夢之後，孟瓊似乎再次意識到了，自己那顆原以為早已沉寂的心其實是仍在跳的。

於而言，想做什麽就做了。

從不會是一個會拐彎抹角的人。

的時候就好好，不了就果斷離開。

而現在，既然有一個重新開始的念頭，那就勇敢邁出第一步。

人生太過短暫，他們之前都因為誤會錯過了太多，哪怕重新再來一次失敗了，也不會留有憾，至都是有努力過的。

孟瓊語氣輕似呢喃，可這些話落在沈逢西耳中，卻重如千鈞，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了作，僵持在那裏，像是已經麻木呆滯。

足足僵了有半晌。

他抵著嚨，啞啞的發出幾個字音：“不要騙我。”

孟瓊一怔：“什麽？”

“孟瓊，不要騙我。”沈逢西搖了下頭，目晦暗幽深，結滾，聲音極低，“我承不起這種玩笑。”

“不是玩笑。”

“我也不會拿這種事做玩笑。”

話音剛落，沈逢西便摟住了，大手覆著的肩頭，周的氣息包裹住，那清冽的、悉的，獨屬於沈逢西的味道。

“我當真了。”他說。

的發纏在兩人的上。

他抱得太用力，孟瓊有些沒反應過來，怔了下，輕拍拍他的胳膊：“你等等，我還沒說完。”

沈逢西沒說話，隻是抱著腰的手又了，生怕後悔離開。

“隻是，逢西，我可能真的無法再輕易進一段婚姻當中去了……”沉默了幾秒，在認真思考如何把話說得更委婉一些。

“不結婚是嗎？”

沈逢西突然低聲問。

孟瓊愣了下，還沒回答，就聽見對方已經應下。

“嗯。”

“好。”

好像再說晚一秒，孟瓊就要飛走了似的。

“……”

靜了靜：“我希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這不是件小事。”

因為也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再次接步婚姻。

有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接。

“考慮好了。”

“什麽時候。”

“剛才。”

……剛才。

他說的是那半秒鍾嗎？

“真好。”沈逢西啞聲，“真好，孟瓊。”

他就像是個喪失了語言能力的患者，不斷地重複著這幾句話，在那個下午不知重複了到底有多遍。

沈逢西想，就是現在讓他死，也值了。

值了。

真的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