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訊文在開展前一日抵達東城。

他在矽谷的一家互聯網公司工作， 為了此次展覽，特意請了年假。

因機會難得，其父母也協調了時間，一道前來。

幾人打算看完展覽之後， 順道再挑幾個城市旅遊度假。

孟弗淵親自開車去接， 送往預訂的酒店下榻。

舟車勞頓，三人先行修整， 聚餐諸事安排到了觀展之後。

開展當日， 由司機開著一部商務車， 陳清霧和孟弗淵一同前去接人。

麥訊文和其父母已在大廳等候。

陳清霧和孟弗淵穿過旋轉門，走往大廳候客區，麥訊文看見，招了招手，站起。

到了跟前， 麥訊文見孟弗淵挽著陳清霧的手， 笑說：“已經是了？”

孟弗淵點頭。

麥訊文哈哈大笑。

陳清霧聽不懂這莫名其妙的對話， 看向孟弗淵， 希他能進行解釋。

孟弗淵說：“沒事， 不重要。”

麥訊文的媽媽米拉也站起，見到陳清霧很是高興，一番親熱的寒暄之後， 送上自己親自做的手工蠟燭作為禮。

一行人出發，前往館觀展。

下車之後，陳清霧讓大家在安檢口稍等。

片刻，工作人員姚哥從館出來， 帶著幾張嘉賓證， 一一分發給大家。

大家從安檢口的工作人員通道進， 穿過大廳，去往今日瓷展的展廳。

七號到十號四個展廳，均開放給了這一次的展覽。

展廳口張了巨幅的展覽介紹，麥訊文幾人頓步。

展覽名為“塵土與煙霞”。[*注]

“從二裡頭址出土的原始青瓷，到現代技藝下的百花齊放，中國瓷三千年，汝窯青，定窯白，建窯黑……工藝與匠人相輔相。歷史長河留數朵浪花，我們一一巡訪擷獲。十位滄海珠的匠人，作品或圓融、或耿直、或拙樸、或恬淡……煉卻火與，塵土作煙霞。”

展覽是免費預約形式，今天是開展首日，放出的名額不多，因此展廳裡很是安靜，偶爾的腳步聲和喁喁人聲，也不覺得吵鬧。

大家並不直奔主題，而是沿著布展線，依次觀覽。

凡有不解，都會詢問陳清霧。

米拉看見一隻淺黃到深藍漸變的花瓶，問陳清霧那是怎麼燒出來的，“不會混在一起嗎？”

陳清霧解釋：“理論上兩種方法可以實現這種多的效果，一種是施釉的時候就進行的創作，一種釉打底，其他釉鋪在上面，這種需要對釉的燒效果有比較準的預判，可能前期需要試燒多次才能達到理想的況。還有一種方法是進行多次複燒。這件作品從外觀看應當是複燒出來的，與之間有疊加覆蓋的效果。”

話音剛落，米拉便出幾分崇拜欣賞的目。

陳清霧和朋友出去玩，逛博館遇到陶瓷相關的展品，解說時常會看見類似的目，始終覺得不好意思，因為只是業有專攻罷了。

展廳裡的作品，並不一定都對得上眼緣，所以有的大家看得久一些，有的隻掃過兩眼。

作為專業人士的陳清霧，則“花心博”得多，這裡的每一件作品，幾乎都很喜歡。

尤其熱衷先看本，再據特質去推斷製瓷人的生平，如果能猜中，就覺得是意外之喜。

孟弗淵發現了的自娛自樂，也加進來。

遇到分歧之時，兩人還會打賭。

玩得不亦樂乎之時，來到了七號與八號展廳的連接。

前方便是莊世英的個人單元，主題名為“四序有花”，取自於韓偓“四序有花長見雨”這一句。

麥訊文看見這四字，幾分怔忡，問陳清霧：“主題名字是誰擬定的？”

“一般都是策展團隊。”

“他們確實認真研究過我的作品，這個主題，和做的東西調非常吻合。”

說完，麥訊文便迫不及待地步八號展廳。

牆壁上張了莊世英的照片與個人簡介，包含生卒年月，生平經歷。

麥訊文和其父親駐足，逐句閱讀那上面的字，緒分外複雜。

分明是悉不過的親人，可仿佛變了傳記裡的傳奇。

莊世英的所有作品，按照青年、中年和晚年三個時期，進行了分類，每一階段都各有特點，但也有縱貫始終的偏好與氣質。

正如“四序有花”這四個字所歸納的，每一件作品，都有其直面苦難，枯木生花的樂觀與豁達。

那件陳清霧千裡迢迢帶回來的琺瑯彩鍾形杯，被放置於中間的玻璃展櫃之中，浴在溫和的白之下，有種淡雅溫潤的質地。

好似這一生，所有的繁花與烈火，都被歲月包裹為毫不招搖的恬淡。

麥訊文一家，在展廳裡停留許久，看過一遍之後，又回到第一件展品，從頭看起。

而陳清霧則看得更加細致，看工藝，看燒效果，也看創作思路。

在這安靜的時空裡，好像正穿越生死與時空的隔閡，與前人對坐相談。

這時候，姚哥陪同翟靖堂一道過來了。

姚哥向翟靖堂介紹說：“翟老師，這就是莊世英士的家屬，特意從國趕過來的。”

翟靖堂向著麥訊文幾人出手，頷首笑道：“幸會幸會！謝謝麥先生你們前後的奔忙和支持。”

麥訊文道：“我應該謝你們才是，展覽策劃非常好，我擔心的事都沒有發生。”

翟靖堂笑說：“能玉此事，讓莊老師的作品被更多人知曉，也是我的榮幸。我聽說你和清霧是朋友是吧？這事兒最該謝的是，前前後後的，很多事都是在幫忙對接。”

陳清霧忙說：“沒有沒有，我就做了一點皮工作。”

麥訊文說：“我今晚就請陳小姐吃飯。”

“……說好了我和孟弗淵請的。”陳清霧笑說。

這時候，翟靖堂順勢看向了陳清霧旁的孟弗淵。

陳清霧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作介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是我男朋友，孟弗淵。他和之前拜托您幫忙燒製陶瓷組件的SE Medical的負責人是合作關系。”

翟靖堂手，笑說：“幸會幸會。”

孟弗淵與其握手，笑說：“謝您對我們工作的支持。”

他沒有說，謝翟靖堂對的照顧。

陳清霧笑了笑，心想或許只有自己一個人能領會這措辭的差異。

翟靖堂笑說：“我聽說是用於醫療械的阻燃材料，我也算是間接為醫療事業的發展做了貢獻，這也是我的榮幸。”

一番閑談之後，翟靖堂還有事，便準備走了。

臨走前開了陳清霧一句玩笑：“我時不時會去逛你的網店，東西要好好做啊，我會偶爾下單檢查作業的。”

陳清霧笑說：“力好大。”

“有力才能出更好的作品——我先走了，清霧，下次帶你男朋友去瓷都玩，我招待你們。”

翟靖堂離開之後，麥訊文他們又重點看過幾件作品，一一拍照留影，這才繼續去往下個展廳。

麥訊文稍稍落後幾步，與陳清霧同行，“謝謝你，我現在才明白了你那時候所說的，不單單是我祖母，還是一位陶瓷藝家的意思。”

陳清霧笑說：“不客氣。能促此事我也非常有就。”

孟弗淵全程沒有打擾陳清霧與其他人的談。

他喜歡看因為熱的事業而熠熠生輝的模樣，哪怕只是旁觀，也覺得安心——這草臺班子似的世界，還有人在認真堅持。

一行人到了十號展廳，一道站在巨幅陶瓷板畫前，仰頭觀賞的影，引起了陳清霧的注意。

黑T恤和運外套，斜背一隻黑雙肩包，形頎長，五優越，那長相直接拉進娛樂圈去也綽綽有余。

不是孟祁然又是誰。

孟弗淵這時候也注意到了，和陳清霧對視一眼，兩人一同走過去。

孟弗淵出聲：“祁然。”

孟祁然轉過頭來，幾分偶遇的驚喜，“哥……”

目掠過陳清霧，將對已到邊的稱呼，咽了回去。

孟弗淵：“過來看展的？”

“朋友圈刷到海報了。”

孟弗淵明白，他說的自然是陳清霧的朋友圈。

“中午一起吃飯？”孟弗淵說。

“不了。還有事。本來準備看完了去你們公司找你的。”

“找我什麼事？”

孟祁然卸下雙肩包，從裡面拿出一隻二十厘米見方的木盒子，遞給孟弗淵，“送你的禮。”

“什麼東西？不會是手-雷吧。”

“……”孟祁然幾分無語，“可不就是。你捧好了別摔，一摔馬上-炸。”

孟弗淵出“你幾歲了”的嫌棄表。

自始至終，孟祁然隻拿余看了看陳清霧。

不知為何，竟覺得愧對，那約的窒息之，不知是因為嫉妒，還是因為痛苦。

一定過得很開心，看著都不似以往那般，總有形銷骨立的清瘦之。

人痛苦的，不是很幸福，而是，原本他也有機會給幸福。

孟祁然沒讓緒流毫，拉上了雙肩包的拉鏈，斂下目，說道：“我已經逛完了，先走了，你們慢看。”

孟弗淵沒說什麼，點點頭。

孟祁然最後輕輕地瞥了陳清霧一眼，頷了頷首，便轉往展廳出口走去了。

逛完展，一行人回到車上，去往孟弗淵提前預訂的餐廳。

七座的商務車，陳清霧和孟弗淵坐在最後一排。

孟弗淵將那隻木盒拿了過來，放在上。

陳清霧偏頭挨近，等他打開。

木盒有個帶銷的黃銅鎖，拔下那銷，將盒蓋翻開，兩人一起愣住。

似是小蒼蘭的，衍在水中，那一點點近於明的霧紫。

那隻水杯。

那隻“花與霧”。

作者有話要說:

【注：】引用自劉禹錫《題壽安甘棠館二首》：塵土與煙霞，其間十餘步。

(本章完)